回家后，偲玧并沒有對我苛責太多，只是嘆了口氣，囑咐我早些休息，便離開了。

之后無颯有來找過我一次，他滿是歉意：“今日我是不得已將事實托出，沈墨乃是隱龍，相信你也知道了，畢竟你們也算是同族。他身上的責任重大，且這姻緣線，子繆老頭說的實在是太厲害，他可以不當一回事，但我不可以。無論這婚禮是真是假，我都不能看著它發生。所以這才越俎代庖，冒犯了姑娘。”

“是嗎，你說他有命中注定的姻緣嗎？”

“是的，據說是一位手心長有金蓮花的女子，我暗里調查探訪了許久，才得到了一些眉目，如若沒有猜錯，那位應該出自鮫人族才對。”

“是嗎？”我依舊淡淡的。

“希望姑娘不要怪罪沈墨，就算他再喜歡姑娘，也不可能真忍心萬千民眾沉于水火之中。退萬步講，他能忍心，我們這些身邊的朋友也不會允許。就算被罰被罵，我也是絕不能看到慘劇釀成。”

“如此便這樣吧，反正明天的婚禮也跟他無關了。”

“那便收下這顆丹藥吧，這藥有助于你身體的傷情，算是我的道歉，請一定服下，明天做一個美麗的新娘。”

我自認為這就是一顆尋常強身治傷的普通藥丸，且這無颯一直煩的緊，于是我為了應付他，一口將之吞了，便算了了他源源不絕的擔憂了。

“多謝姑娘理解。”

大風呼呼而來，滿院的棠花碎了一地，紅得，粉的，盤旋著，散落了。

我一身白色透紗外衣披著，純白的內襯繡有小巧的紅色蝴蝶，偲玧還特意為我裁了一片長紗遮臉，在發簪束發處松松垮垮地搭上了，恰到好處，一點也不覺得臉勒得難受。

夜色如水清涼，貼近我的臉，散出絲絲冷氣。

腳上的鈴鐺，碰到風就叮鈴作響，在靜謐中，格外動耳悅人。

伸手接住漂浮在空中，無處可去，四方游離的棠花，我細細聞了聞，愉悅了鼻眼，也散掉了一絲郁氣。

我今天真的有點太不像自己了，控制不了自己的小心思，按捺不住跳動的心臟。

我看著漫天的花兒，驀然覺得此處不揮一揮衣袖，舞一舞的話，就真是浪費了此刻的莫名應景的氛圍。

今日偲玧是怎么舞動來著，我細細想著，同時已經揚起了衣袖。隨著難以言明的心事，手中的動作就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身體隨風一樣前移，回轉，讓夜間點著螢火的蝶在指間停駐，為著我紛亂的思緒，細細伴舞。

做完一個完整的動作，我回首，望向天空星子閃爍處。卻無意發現沈墨正坐在屋頂，眼睛有深邃迷人的光，那光對著我的方向，像是看深愛的人。

我頓住，還是強裝淡定：“來這兒多久了？”

沈墨深深看我一眼，突然呼嘯著風聲，凌空降至我的身邊，我慌得直退，他卻不依不饒，一直到將我抵到棠花樹干上。

他盯著我，目黑如墨：“便是這么開心嗎，開心到換上新衣在這里跳舞？”

我只覺得好笑，便真的笑了出來。

“沈墨，我們是什么關系？”

我冷漠地看著他，他愣了一下，眼里黯了一下。

“你憑什么身份在這里對我指手畫腳的，你，喜歡我嗎？”我繼續逼問：“你這算什么？還是你真的想娶我？”

沈墨唇色有一絲發白，真像他的名字，杵在那里，木頭一樣，也不說話，也不松手。

“我娶你的話，你愿意嗎？”

半晌，他悠悠說說這句話。

那話散在空中飄到我耳內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幻覺，因為這句話他說的太輕了，卻很有重量，包含著他沉重的思緒。

“呵。”我抬頭望他：“你這樣有意思嗎，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不可能。”

“可我不想，就算是假的婚禮，我不想看到。”他逼近我。

“那么，你想怎樣呢，是不是要我活成你想要的樣子，是不是都要如你所愿，沈墨，你是墨云的城主，你可以主宰你的臣民，但是請告訴我，你憑什么來要求我？”

風輕輕，撩動我的眉眼，薄如蟬翼的紗衣被揚起，飄到沈墨的衣衫上，臉上。一股突入的大風襲入我的臉頰，臉上剎時一股涼意，讓我微微有些不適，不由得半瞇了眼睛。

沈墨伸出手，在我臉上細細描繪摩挲，直接感觸到他冰涼的指尖，我這才發現面紗已經掉了一半，堪堪懸在耳際，遮住鬢角半縷散落的頭發。

“沈墨，你在干嘛。”

我一把躲過，胸腔里像是氣憤，又像是羞惱，盈盈滿滿，無法排解。

“無颯將你醫好了？”他未生氣我的抗拒，低聲詢問。

我覺得莫名，待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臉上流轉，我意識到無颯給我的藥丸可能不是普通的療傷藥。我試探地摸摸自己的臉頰，發現臉上果真平平整整，連一個微小的疙瘩都感覺不到了。

雖說并沒有很在意容貌的美丑，但是這一刻，臉上跟身體都輕松起來，視線也不會被偌大的傷疤擋住，自然還是開心的。

我上上下下摸摸自己，臉上的笑意自然而然，流淌開來，印著這暗淡的星光都亮了幾分。

“你沒有騙人，傾世無雙，無人可比。”

他一字一句，和著這微風，透出絲絲纏綿。

我耳根發燙，眼見他的呼吸近了，我一下發力，狠狠將之推了出去。對上他錯愕的表情，我咬唇罵道：“膚淺，無賴，登徒子。”

他立在月光中，眼光溫柔繾綣，眉星朗目，唇角一抹上翹，無限包容，英氣逼人。就那樣，他站的筆直，眼神也筆直，望著我。

“看什么看，我睡覺去了，不與你糾纏。”

我慌慌張張丟下一句話，落荒而逃。

一夜棠花不歇，漫天香味縈繞不散。

我隨意躺在榻間，被褥被我踢到一邊。

偶爾過窗而來的風，纏著呼吸，系著柔光，在我的心里蕩漾。

這一晚，我不安的思緒無從消解，偷偷飲下偲玧存放在木柜子里邊的酒，那酒聞著一股花香醉人，清清的，倒像是嵌在發間的琉璃石，潤染粉玉，未嘗之已陷迷蒙之意。

淺酌一杯，已是天地都不分明。

似醒非明中，我似乎借著這冷冷的空氣，呼出了白色的霧氣，進入了誰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