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豐將軍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縷磅礴的黑氣自他身側展開，徐生握著木劍往后靠，手肘使勁在門上一撞。

木門絲毫沒有動靜，仿佛變成了鐵做的，徐生只能眼睜睜看著黑氣將自己四周包裹。

原本就漆黑一片的房間里此刻黑的更加純粹了，豐將軍站起身，身下的床早已被黑霧掩蓋，他一步步朝徐生走去。

“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p>

徐生握緊木劍，如果真讓對方喚醒所謂的魔胎，那與殺了自己無異，他甚至能想象到道士們發現它后的樣子，徐生下意識往后退，這次卻沒再遇到門板的阻撓，他詫異看了眼身后，看清情況后，心中的驚悚不由又多了幾分。

原本在自己身后擋著的木門不知去了何處，黑霧在四周環繞，徐生每往后退一步，它便也退一步，仿佛沒有盡頭。

“你把我帶到了別的地方？”

徐生問道，不知是不是為了故意羞辱他，豐將軍走的格外慢，兩人一退一進之下，之間距離竟然沒有拉近半點。

“我與你還在那間屋子里?！?/p>

豐將軍繼續朝他走來，腳步不變，但身后卻漸漸多了一雙黑氣化成的巨翼，上面的光亮如粘稠的油脂，讓他看起來更加滲人。

“你在騙誰？”

對這種說法徐生顯然不會相信，如果對方沒帶自己去別的地方，那他此刻早已經到了蘇園的院子里，這么大的動靜之下，清瘦道士不可能還不出現。

豐將軍看穿了他的想法，雙手一招，四周的黑氣瞬時變得薄薄一層，屋子的模樣在黑霧下若隱若現，木門仍在徐生身后堅守，只不過又始終保持著一指的距離，可就是這么短短一步，他卻怎么也跨不過去。

“這是怎么回事？”

徐生被這詭異的畫面弄得思緒混亂，連對豐將軍的忌憚都少了一些，對于他的疑惑，豐將軍很快給出答案。

“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

徐生不解，這時，豐將軍手一招，四周重新隱入黑霧，而他本人似乎已經厭倦了這場追逐游戲，黑翼一展，徑直來到徐生面前，看著身前少年緩緩道，

“人有人法，妖有妖法，但不論如何，世間萬法都不過為天地大道，本質都是一樣，只不過道士修道根，而妖修妖靈，明明只一步不同，卻偏偏就有了這無可跨越的差異?！?/p>

“什么意思？”

徐生不懂，但豐將軍卻再沒有解釋的耐心，一指頭按在他心臟處，速度不快，徐生卻完全沒有躲避的機會。

咚！

在對方手指按到自己時，徐生只覺得腦袋里突然一聲巨響，像是有人在耳旁用力敲著巨鼓，這聲音將他震的視線模糊，連近在眼前的大妖都要看不清楚，但與此同時，另一幅圖像卻又出現在徐生腦海。

與眼里漸漸黯淡下去的景象不同，這幅圖像無比清晰，它由無數圓潤的“管子”構成，有大有小，隱隱構成一個人影。

“妖靈與道根勢同水火，兩者相遇，不是道根消亡，便是妖靈灰飛煙滅，而當未開化的道根遇到妖靈時則會被浸染，成為魔胎，除此三種之外，再無其他?！?/p>

豐將軍的聲音落在他耳中如同無數巨鼓同時敲響，徐生漸漸昏沉，眼皮也開始無力，只勉強能看見身前的人影似乎在消散，化作一團團黑氣朝自己涌來。

“但你卻讓我看到了不同，你從寂滅之地走出，有和三百年前一樣的氣息，又成為了太上宗的弟子…不管如何，我要試上一試?！?/p>

隨著豐將軍話音落下，徐生終于徹底閉上雙眼，不管外界是黑霧還是屋子，此刻他已經全然看不見，但腦中那副圖像卻是越發明亮了，徐生清楚“看”到，一股黑氣涌入那由無數“管子”組成的人影，順著管道一路前行，直到心房處才停下，化作一顆細小的黑色圓卵，與此同時，在那人影的后背處，出現了一截金色的根莖。

“那是…什么…”

徐生徹底昏睡過去，這一覺似乎很長，他能感受到有什么東西在體內生長，仿佛一顆種子經歷了寒冬終于熬到春天，又像鳥蛋等到了前來將它孵化的母鳥，但等徐生真正醒來時，卻發現天不過才剛亮，而自己正以一個極安分的姿勢躺在床上，木劍塞在他的枕頭下。

徐生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將手搭在心臟處，除了一下下的跳動外，再沒有其他感受。

“昨晚是怎么回事？”

他坐起身子，眼睛在屋子里打量幾遍，也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木門就在不遠處合著，只不過它身上并沒有什么黑氣，反而是帶著朝陽的輝光。

徐生在臉上用力抹了一把，確認眼前所見沒有變化后，終于起身下床，帶著木劍嘗試性地在門上推了推。

門沒有打開。

徐生立馬又緊張起來，忙轉過身，擺出戒備的姿態，對著滿屋子的家具大聲道，“我知道你還在，出來吧！”

很快，回應聲響起，卻是來自屋外，“嗯？你在說什么胡話，該出來的不是你嗎？”

徐生一愣，這聲音很懶散，與豐將軍語氣的冷漠截然不同，帶著狐疑，他重新打量了一遍木門，最后視線落在緊鎖的門仞之上，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