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魄在林中站了一宿。
雖才初秋，到底是在山間，又是夜里，露水很重，他墨黑的頭發、衣衫、靴子上都凝結了一層厚厚的露水，冰冷而潮濕。
陣陣微風吹來，離魄只覺一股寒意襲來，不禁打了個冷顫，但他一動不動，靜靜地望著前方——莫問離開的方向。
那些看似沖動的話，是他暗藏了好久的心思。
只是……她的反應……
離魄搖頭苦笑，暗嘆自己不該這么激進的，應該再緩緩。
縱然有些操之過急，但他并不后悔。
離魄靜靜地望著遠方，恍惚間他又看到了那個湛藍身影……
離魄就這樣盯著遠處，這樣靜靜地站了一夜，直到晨光漸漸驅散了漆黑的夜幕，天際露白，農家的公雞開始打鳴，才驚醒過來。
阿問走了，他卻不能馬上離開客棧，他得回去讓所有人看見，他在照顧生病的“莫問”。
思及此，離魄就要轉身返回客棧。
只是他的腳微微動了一下，膝蓋立刻一軟，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前傾了傾，要不是他良好的平衡感，恐怕已經栽倒在地上了。
輪流著活動了一會兒四肢，等酸軟僵硬稍稍緩解。
幽深的墨子在四處掃尋一番之后，再不敢耽擱，離魄幾個縱身，朝客棧飛去。
只是，無論怎么看，他的行動都不如往日那么自如。
◇◇◇◇
莫問一邊喝著水，一邊尋思如何將哪些隱藏在暗地里的人支走。他們已經趕了兩天的路了，也不知道離魄那邊現在情況如何了。
沉思中，衛風不知從哪里捕了只山雞過來。
這兩日他們走的都是人跡罕至的小道，他已經有很久沒吃過肉了。
“姑娘，吃了兩天干糧，這頓我們吃烤山雞吧。”
聽出衛風的好心情，一向淡漠的莫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來了興致。
“嗯，不過說到山雞，你會做叫花雞嗎？”
衛風雖然跟莫問接觸不多，但受離魄熏陶，他對她也算有所了解，況且這一路她對吃食都表現的格外冷淡，此刻見她忽然對叫花雞感興趣，不由瞪大眼看向她。
“你想吃叫花雞？”
莫問點點頭，追問道：“你會嗎？”
衛風有些為難的環顧一圈后，才道：“……會。你等等。”
說完，又倒擰著山雞往樹叢那邊跑去。
莫問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陷入了沉思。
因為看不見，她只能通過別人的聲音、語氣來判斷那些話語，而剛剛衛風的遲疑，顯然是有難度的，他應該是不會的，并且他打山雞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當然知道山雞是暗隊的人打的，衛風此刻怕也是去安排他們做了吧。
衛風去了快大半個時辰，當然手里還有一只做好了的叫花雞。
衛風將撕了一大塊雞腿遞給莫問，“嘗嘗味道如何？”
莫問放到鼻底穩了穩，毫不吝嗇地夸贊道：“很香。”
衛風見她吃了一口，也撕了一塊丟到嘴里，“嗯嗯呀呀”的滿足的吃了起來。
“這不是你烤的吧。”
吃的正香的衛風，想也沒想就應道：“嗯，是青……”
莫問點著頭，漫不經心地接過他未說完的名字，“青龍。”
衛風一臉驚訝，張大著嘴，滿口都是雞肉，過了半晌，他終于反應過來，繼續嚼著，口里含糊不清的道：“姑娘剛剛說什么？”
莫問放下雞肉，抬頭準確無誤地對著衛風的臉，道：“我眼睛看不見，心里不瞎。”
衛風咯噔一聲，咽下嘴里的雞肉。
“離魄回暗夜閣，根本就不是履行護法職責，處理閣中日常事務，他是要去殺暗夜閣閣主。”
衛風差點就要問她是怎么知道的，但離魄讓他對她保密的聲音立刻讓他改了口。
“你……不，這些話誰告訴你的？”
莫問沒回答他，只繼續道：“我和你一樣，很擔心他，我知道青龍帶了人在暗地里跟著我們，你讓他們去保護他。”
衛風見她連青龍在暗地的事情都知道，也不再含糊了，他心里的確很擔心離魄。
“可我們收到的命令是保護你。”
“你一個人不能保護我嗎？”
他當然能！但衛風只說了一個“我”字就卡住了。
眼前這個姑娘是公子的命，他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尊嚴，不顧公子的命！
“你看這兩天我們不都平安無事嗎？難道你希望他們跟在我們身邊就是為我們跑腿，當廚師的嗎？”
“……”
“我雖然眼睛瞎了，但我的銀針點穴之法還不錯，你知道我曾打敗過榆次。”
“你，你那是僥幸……”
見他開口，莫問忽然松了一口氣，“僥幸未嘗不是一種肯定。你的武功、我的銀針、邪毒蘇木的毒，你說還有誰能輕易威脅到我們？”
“可是公子……”
“這些都是我的主意。他不會怪罪你的。”
“可……你身上的毒。”
莫問苦笑一聲，道：“雖然無法解毒，但讓保一時的命，我還是有辦法的。”
靜默一陣，莫問沒聽見動靜，側臉道：“怎么，不信？”
衛風盯著莫問，道：“如果我不答應你，你會如何？”
“一個中毒頗深，恰好又懂醫的人，你覺得我會如何？”
莫問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根銀針，往自己身上幾個要命的穴位虛點了兩下。
衛風盯著泛著白光的銀針只覺腦袋突突跳個不停。
“你，你，你……”
“你做好決定了嗎？”
衛風猶豫半晌，終于咬牙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你也得答應我，無論接下來發生什么，你都必須要認認真真，好好的活著！”
“好。我答應你。”
莫問不知衛風如何勸服青龍等人的，不過片刻，衛風和青龍等人就出現在她面前。
衛風道：“青龍等人特來向姑娘辭行。”
不等莫問開口，青龍等人刷地一片跪倒在她面前，“姑娘大恩，青龍等人沒齒難忘，還望姑娘保重！”
大恩？放他們回去保護離魄就是對他們的“大恩”？
離魄到底對他們有什么恩情，才讓他們如此死心塌地，不過有他們這樣忠心的人保護在他身邊，她才會放心一些。
“你們多保重。”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她無法開口讓他們舍命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