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野孩子……”路邊的大樹下，幾個男孩一邊做鬼臉一邊嘻嘻地笑著。
“我才不是！”楚雁秋雙手叉腰嘟著嘴反駁道。
“就是就是！”一個胖胖的小男孩昂著下巴，臉上的惡意毫不遮掩，嘲笑道：“沒人要的野孩子。”
“你才沒人要！”楚雁秋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媽媽說了你就是沒人要，你爸爸媽媽都不要你?！毙∧泻⒌靡庋笱蟮卣f，仿佛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不是，你亂講！”楚雁秋反駁，可她一個小女孩怎么抵得過一群男孩，很快聲音就淹沒在他們的哄笑中。
小男孩猶嫌不夠，繼續說道：“我媽媽就是不要你了，你這個可憐蟲，楚雁秋是個可憐蟲?！?/p>
“你亂講！”楚雁秋氣急敗壞，猛地沖上去廝打他，指甲在他手臂上滑出長長的一道傷口。
小男孩沒有料到她會反抗，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手臂一伸就將她推倒在地。
“啪啪啪……”其他的小男孩跟著起哄，用力拍著手掌，還夾雜著幾句“加油”。
楚雁秋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干脆利索地又爬了起來，接著往小男孩身上撲去。
小男孩也不甘示弱，用力地推搡她。
楚雁秋終究年小體弱，沒兩下就被他按在地上。
小男孩跨坐在她身上，舉著拳頭耀武揚威地說：“你就是個野孩子，你不承認也是野孩子，沒人要?！?/p>
“我不是……”楚雁秋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愛哭鬼！”小男孩突然覺得索然無味，站了起來朝她做了個鬼臉，招呼其他小男孩道：“我們走！”
就在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楚雁秋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抓起一塊石頭就往小男孩頭上砸去。
小男孩嚇住了，直到溫熱的液體流下來，他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其他小男孩也被嚇到了，等回過神來一哄而散，只剩下那個小男孩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以后再敢說我是野孩子，我就讓你好看。”楚雁秋哼了一聲，拍拍手揚長而去。
天氣愈加燥熱起來，門口的榕樹上傳來陣陣蟬鳴，令人昏昏欲睡。
楚雁秋正趴在桌子上涂鴉，突然，“砰”地一聲，門被用力推開，一個中年婦女拉著一個小男孩闖了進來。
小男孩額頭上包著紗布，見到楚雁秋瞥向他，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往中年婦女身后躲去。
“你家大人呢？”中年婦女厲聲問道。
楚雁秋還沒有回答，楚建興和張桂蘭已經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怎么了？”張桂蘭問。
“你看看……”中年婦女一把將小男孩拉到身邊，說：“你家孩子將我們強強打了，小小年紀，也忒狠了，這么大的傷口呢！”
“秋兒，這是怎么回事？你打人了？”張桂蘭看向楚雁秋問。
“是他先罵我的?！背闱锷焓种钢∧泻⒄f。
中年婦女一滯，隨即又道：“就你也不可以打人啊，還打在腦袋上，要是打傻了怎么辦？你們負責得起嗎？”
“秋兒，奶奶不是和你說過不可以打架嗎？你怎么不聽話！”張桂蘭嚴厲地說：“快和強強道歉！”
“我不！”楚雁秋將頭歪到一邊。
“看看，這么小的年紀就這么囂張跋扈，以后還了得！”中年婦女嚷嚷道：“這件事你們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我和你們沒玩?！?/p>
“秋兒！”張桂蘭扯了一下楚雁秋，又道：“快點道歉！”
楚雁秋梗著脖子仍舊一言不發。
“你這孩子是怎么回事！”張桂蘭有些惱怒起來，同時也有些不解，平時她是很乖巧的，對他們言聽計從，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倔，怎么說都不聽。
“果然是沒有教養的孩子，做錯了事情也不知道道歉！”中年婦女不依不饒地指責：“你們可不能這樣放任她，要不然非把天捅破了不成?！?/p>
“秋兒，他罵你什么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楚建興開口問。
“他……”楚雁秋癟癟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無論我們強強罵了什么，她也不可以動手打人啊，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賠得起嗎？”中年婦女又道。
“告訴爺爺，他罵你什么了？”楚建興沒有理會她的話，看著楚雁秋問。
“他說我是野孩子，沒人要……”楚雁秋低著頭，眼圈又紅了，小聲地回答：“說爸爸媽媽都不要，說我是可憐蟲?！?/p>
楚建興冷哼一聲，轉頭道：“這就是你家孩子的教養？我們秋兒是哪里惹到他了，要讓他這樣罵她？小小年紀，滿嘴胡言亂語！”
中年婦女自知理虧，但還是梗著脖子說：“那也不能動手??！她要是生氣，也可以罵回去啊，怎么能動手打人，還是在腦袋上！”
“那也是他活該！”楚建興冷笑：“如果不想挨打，就管住他的嘴，禍從口出的道理你應該懂吧！下次再胡說八道，沒準后果更嚴重，給我滾出去?！?/p>
中年婦女見討不著好，恨恨說道：“簡直就是一家子土匪，難怪小小年紀就能下那么狠的手?！?/p>
“老太婆，給我把他們趕出去，以后不準他們進我們家門?！背ㄅd沒好氣地說。
“鄉里鄉親的，不要……”張桂蘭有些為難地說。
“當我們稀罕呢，我們走，一屋子的土匪氣！”中年婦女氣呼呼地拉著小男孩轉身而去。
“爺爺……”楚雁秋有些惶恐地叫了一聲。
“下次再有這種事，就狠狠揍他，出什么事爺爺給你擔著。”楚建興大手一揮，豪氣地說。
驚訝過后，楚雁秋甜甜地應了一聲：“好！”
“你怎么能教孩子打架啊！”張桂蘭不贊同地說。
楚建興沒有理會她的話，語重心長地對楚雁秋道：“我們不主動去招惹別人，但是如果別人打你罵你，那就罵回去打回去，沒必要忍氣吞聲?！?/p>
“知道了！”李子楚雁秋重重點頭，轉頭跑出家門找桂少亭去玩了。
“唉……”楚建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掏出一支香煙點燃，用力地吸了一口，繚繞的煙霧中隱約看見他蒼白又無奈的臉。
“怎么了？好好的嘆什么氣？”張桂蘭問。
“老了！”楚建興感嘆道。
張桂蘭不由得失笑，說：“你才知道自己老了?。 ?/p>
“我在想咱們還能陪秋兒幾年？”楚建興有些惆悵。
張桂蘭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還沒想好?！背ㄅd緩緩地說。
張桂蘭在他旁邊坐下，說：“這時間過得真快，轉眼秋兒都已經六歲了，老頭子，就像你說的，我們都已經老了，也陪不了她幾年了，有些事情還是要早些打算比較好！”
“我再想想?！背ㄅd有些煩躁，他現在精力不濟，有些事情總是力不從心，也確實是該打算了。
“打個電話讓那個不孝子回來一趟，自己生的孩子難道就這樣不管嗎？那當初還不如不生！”楚建興思索片刻說。
“嗯！”張桂蘭點頭應道。
年幼天真的楚雁秋并不知道爺爺奶奶的煩惱，她正纏著桂少亭讓他帶自己去上學。
“秋兒，你還小，再等幾個月你就可以上學了，到時候我再帶你去?！惫鹕偻竦?。
“不嘛不嘛！”楚雁秋揪著他的衣角撒嬌道。
“可是你進不去學校??！”桂少亭有些為難地說。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背闱锞镏∽煺f。
“秋兒，你乖乖的，等我放學回來陪你玩好嗎？”桂少亭說。
“不要！”楚雁秋的倔脾氣上來了，怎么說也不肯聽。
“秋兒，你快放手，我要遲到了?！惫鹕偻び行┲逼饋怼?/p>
“臭桂少亭，我再也不理你了?！背闱锏伤谎郏D身跑走了。
桂少亭看她一眼，也飛快地向學校跑去，他是小班長，可不能遲到，要不然就拿不到這個星期的優秀之星。
楚雁秋百無聊賴地坐在村口的小河邊看魚兒在水里游，白嫩的腳丫在水里胡亂地踢著。
夕陽漸漸下斜，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她隨手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慢吞吞地往家走去。
晚飯過后，是村里最熱鬧的時間，晚風習習，蛙鳴陣陣，大人談天說地，孩子追打嬉笑，褪去一天的辛勞和疲憊，有的只是對生活的熱愛。
“秋兒！”桂少亭跑到楚雁秋身邊歡快地叫道。
楚雁秋把臉往旁邊一歪，并不理會他。
“秋兒！”桂少亭又叫道。
楚雁秋繼續無視。
桂少亭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陣，然后掏出了一個糖果，伸手放到她面前，討好地說：“秋兒，這個給你吃。”
“我才不要！”楚雁秋偷偷地咽咽口水，卻正義凜然地拒絕。
“這個糖果很好吃，酸酸甜甜的?！惫鹕偻ふf：“而且這是我今天回答問題，老師獎勵的呢！”
楚雁秋的心里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最后還是敵不過糖果的誘惑，原諒了桂少亭。
兩人又湊在一起追逐打鬧，嘻嘻哈哈，玩得不亦樂乎。
“少亭，回家睡覺了?！绷钟裰姆块g探出頭來叫道。
“讓我再玩一會兒?！惫鹕偻ゎ^也不抬地回答。
“快回來，媽媽給你買了新的故事書，還有你最喜歡吃的蛋糕。”林玉芝又叫道。
“好！”桂少亭丟下手里的玩具，飛也似地跑回了家。
楚雁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玩具，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心里有些難過起來，為什么別人都有爸爸媽媽陪著，而她只有爺爺奶奶呢？難道她真的是強強所說的野孩子嗎？她一點都不想當野孩子，她也想要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
她心情低落地回到家，一言不發地洗澡上床，拿起床頭的童話故事，她并不認得字，爺爺奶奶也是文盲，無法給她講故事，所以她只能看著那些圖畫在腦海里編織一個又一個屬于她自己的故事。
臨睡前，張桂蘭走進房間，看到她正望著天花板發呆，不由得問道：“秋兒，怎么了？”
“奶奶……”楚雁秋拖長音調叫了一聲，問：“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會呢！”張桂蘭摸摸她的頭說：“我們秋兒聰明又可愛，他們怎么會不要你呢，不要胡思亂想?！?/p>
“可是桂少亭的爸爸媽媽都會帶他去公園玩，給他講故事，還可以買好吃的蛋糕，這些我都沒有?！背闱锸涞卣f。
“明天奶奶帶你去公園，給你買好吃的蛋糕好不好？”張桂蘭說。
“別人都是爸爸媽媽帶著去?！背闱锱d致缺缺地說。
“秋兒不喜歡奶奶嗎？”張桂蘭問。
“不是！”楚雁秋把頭搖得想撥浪鼓似的，說：“秋兒喜歡奶奶?！?/p>
“那明天奶奶帶你去好不好？”張桂蘭給她掖掖被子，又問道。
楚雁秋猶豫了一會，才點點頭應道：“好！”
“秋兒真乖！”張桂蘭又摸摸她的頭，低聲說：“很晚了，睡覺吧！”
“奶奶晚安！”楚雁秋說完閉上眼睛。
“啪”地一聲，燈滅了，四周陷入黑暗，張桂蘭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
周圍一片寂靜，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楚雁秋又睜開眼睛，好了好一會呆才沉沉睡去。
夢中，是一片美麗的花田，她看到帥氣的爸爸，溫柔的媽媽在朝她揮手，她高興地朝著他們跑過去，可是卻怎么也追不上，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可是沒有人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