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禮廳內,場內的士兵仍然在歡呼著,場外的觀眾嘩然。
“奴隸,我無權處置你,但是你的言語足以讓你上斷頭臺。”安多娜的語氣冰冷,她凝視著對面那個大逆不道的獸人奴隸。
看起來是無所畏懼,獸人奴隸的尾巴還在搖著?,旣惖哪樕呀浬n白,原本沉溺甜品帶來的紅潤已經消失不見。
“但是我還是贏了!”奴隸的表情很興奮,絲毫不在意已經對她做出言語審判的貴族們。
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嘆了一口氣,安多娜厲聲說:“衛兵們,給我拿下這只奴隸。在她的主人出現之前,扣押她!”
接受命令,兩名身穿鎖子甲的衛兵不疾不徐地走到奴隸的面前,準備用手里的長槍架住她。
“等一下!”從人群中鉆出一個年輕男子,“我是她的主人!”
安多娜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年輕男人看起來不像是富有的人,但是一個獸人奴隸的價格通常很貴。
“尊貴的安多娜·諾蘭,我叫周立,她叫魚可可,我們是從萊茵鎮來的旅商,我的朋友冒犯了您,還請您寬恕!”周立右手撫著胸口,語調謙卑地說著。
“你的奴隸意圖謀反。”安多娜的拇指不斷交疊,“或者說,你的朋友?我覺得你最好解釋一下?!?/p>
周立站起身來說:“我們認為每個人都是自由平等的,人們生來就是平等的。她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們并沒有意圖謀反,她只是與您在下棋?!?/p>
“自由平等?”安多娜的眼睛瞇了起來,“那你覺得你與我是平等的嗎?或者說你的奴隸與偉大的國王陛下是平等的嗎?”
“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敝芰u著頭說,“我是男士,您是女士,這不平等。我的奴隸是女士,偉大的國王陛下是男士,這也不平等?!?/p>
“你這是詭辯,商人?!?/p>
周立微笑著繼續說:“不,我只是闡述事實。我們生來不同,承擔不同的責任,但我們生來平等,享受一樣的權利。”
“胡攪蠻纏?!卑捕嗄炔恍嫉卣f著。
“并非如此?!敝芰菏椎溃骸拔覀兩谕黄炜障?,被同一片土地養育。大自然賜予我們的禮物是平等的,我們不曾多有,也不曾缺少。您要正視,您與我,還有我的朋友,都是生命,我們同樣有喜怒哀樂,這沒有不同?!?/p>
安多娜沉默了一會,辯解道:“但是我有堆積成山的金幣,繁榮昌盛的城池,辛勤勞作的子民。我生來便有!”
“不,鐵匠用雙手鍛造出來的金幣,工匠用雙手堆砌出來的城池,農民用雙手播種的土地,這些是他們的責任,而您的責任,是帶領他們去取得更好的生活。”
禮廳內再次嘩然,貴族們紛紛交頭接耳。站在看臺上的一個雀斑少年正摟著身穿鮮艷布衣的少女。
“安度因,這個人可真敢說?!鄙倥弥磕_的貴族語法對少年說著。
露臺上的安多娜真的生氣了,她大聲地吼道:“一派胡言!衛兵,給我拿……”
“安多娜!”
從禮廳大門傳來一陣厲喝,安多娜頓時沒了聲音。看臺上觀眾們的視線隨著聲音指向禮廳的大門。
那是一位舉止頗有氣勢的貴族,灰白色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的服裝更是考究到了扣子。他步履如風,后面緊跟著三位留著胡須的官員。
“今日大會便到此為止,各位請移步宴會廳?!闭f話擲地有聲,在他不容置疑的命令下,觀眾們紛紛從大門離開,只有被扣在露臺上的魚可可和站在原地的周立留了下來。
那貴族瞥了他們一眼,“帶他們去會客廳?!?/p>
“父親……”
“安多娜。”貴族打斷了她說話,“招待好瑪麗?!?/p>
男人行事如風一般不可捉摸。安多娜站在看臺上,手里緊緊地捏著裙擺。
……
會客廳就像是中古世紀的辦公室,墻上的名家名畫,墻前剛添過柴火的石爐。周立跟魚可可坐在爐火旁邊的皮質長條沙發上。
“我叫杜魯·諾蘭。”
貴族仰躺在他們對面的小沙發里,面前的厚重金屬桌子上擺著三杯剛熱過的,像是熱可可一樣的飲品。
“我就是尼爾琴斯的掌管者,杜魯·諾蘭伯爵?!?/p>
整個會客廳里只有他們三個人,在杜魯來的時候就命令衛兵們退下了。
“長話短說,我需要一個辦法。一個既能讓我擺脫國王控制,又能保護我現在地位的辦法?!倍鹏數恼Z氣聽不出吩咐還是威脅,“變革者,如果你不能給我滿意的答案,我會讓你們去見見國王?!?/p>
周立尷尬地笑著說:“可是我們并沒有違反什么條令,即使去見國王也不過是一個笑談吧?”
“你們覺得進了這扇門,還有出去的可能嗎?”杜魯隨意地揮了揮手,“現在,給我答復,否則我會叫衛兵進來。”
“可是您不覺得這樣對不起信任您的國王嗎?”
“國王?”杜魯冷哼著,“給了我最貧瘠的封地,我把它治理到繁榮。如今那些該死的敵人又打了過來,國王卻一直要讓我奉獻出我得到的一切!”
“年輕人,我告訴你。整個珈爾納公國五分之二的財富都在我這里!整個霍利特王國的經濟命脈都把持在我的手里!但這些本就應該是屬于我的,不是屬于那個廢物國王!”
杜魯粗壯的手指捏在一起,低沉的嗓音使得爐子里的火都隨著震動。
“我告訴你們,是因為你們說不出去。要么想出辦法,要么就掉腦袋?!?/p>
這個人還真是苛刻的不行啊!這樣的人能治理出來尼爾琴斯也算是奇跡了吧?
周立思索了一會,輕聲說:“尊貴的杜魯伯爵,辦法我是有的,但是如果您肯去做,那您以后可就不是杜魯伯爵了。”
周立刻意把伯爵這個單詞念的很重。
“哦,說說看?!焙攘丝陲嬈?,杜魯似乎吐出一口心中的怒氣。
“您需要承認人是自由的,平等的,承認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但這不是毫無利處的,您手里有很多的資產,它可以讓您更好地穩固地位?!敝芰⒁蛔忠痪涞剌p聲說著。
杜魯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幣,它可以把人變成商品。用金幣來衡量人,那一切的人都是您的所有物,所以您大可不必擔心有任何人對您構成威脅,因為您是他們的主人。”
“你不是說,承認人是自由、平等的么?”杜魯閉著眼睛哼了一句。
周立微笑著解釋說:“并不,對于您來說,您的私有財產是神圣不可侵犯的?!?/p>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想想,您的衛兵是要支付糧餉的,但是您不用為種地的農民支付糧餉,因為他們種出來的糧食是屬于他們自己的,您只管收稅就好。但是您只要花一些金幣買下這塊地,然后再給農民們支付一些金幣作為薪水,雇傭他們種植您的土地,然后您就可以不用勞作獲得糧食?!?/p>
杜魯呼吸粗重,像是睡著了一樣。
“當然,這只是打個比方。當您雇傭的人得到了報酬,他們就會去購買他們想要的東西,而您再把他們想要的東西賣給他們,您的金幣就又回來了。而您需要做的,就是雇傭人去做不同的工作?!?/p>
杜魯用手指不斷地點著沙發的扶手。
“可是這對于擺脫國王有什么用?”
“哦!人生下來是自由平等的!您要告訴您的朋友們,站起來,反抗貴族的壓迫!即使是犧牲生命也是在所不惜的!”周立解釋道。
杜魯眼睛依舊是閉著的,但他的嘴卻突然裂開,“你是一個合格的雜耍師,用金幣戲耍人?!?/p>
“謝謝您的夸獎!”周立恭敬地行上一個貴族禮節。
杜魯的眼睛緩緩睜開,似乎是在凝望著天花板。
“雜耍師,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話?”
周立笑了笑說:“親愛的杜魯先生,言語是最虛偽的。您只有給我時間,我會用行動來證明我的辦法是對的。”
“既然如此,你簽一份契約,今天的事情不允許跟任何人說。我給你一年的時間,你要給我看看你說的雜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年的時間……”周立猶豫了一下說:”有些緊迫,如果您愿意給我一個馬車車隊的話,一年之后我會給您展現的?!?/p>
杜魯淡淡地說了句:“去寫契約吧。”
……
走出伯爵堡,周立的手里又多了一份契約,看著這霸王般的條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一年之后,如果杜魯·諾蘭有任何的不滿意,都可以直接斬首周立,并且車隊所盈利的一切金幣都歸杜魯所有。
“霸王條約。”周立是頭一次見到魚可可的耳朵貼在頭上。
他撫摸著魚可可的小腦袋笑著說:“你放心,他這個野蠻人可玩不過我的?!?/p>
“但是他……”魚可可低下了腦袋,“對不起?!?/p>
“說什么對不起呢,要讓你上去裝逼的也是我,你搞定了,那我肯定不能搞砸。要背鍋,也是我來背??!”
周立哈哈笑著,他的眼前是結束了晚宴,走在街上的貴族們。他們依舊用著最高級的貴族語法,行著最繁瑣的貴族禮節,卻不知道變革已經從他們的頭上開始了。
在第二日清晨,周立出發之前,杜魯·諾蘭伯爵在伯爵堡的天臺上宣布尼爾琴斯以及周邊的村莊實行‘金幣改革條令’。從條令發布開始,貴族們從此不僅僅可以購買奴隸,還可以‘購買’人。
這是瘋狂的一天,農民的土地開始賤賣,他們紛紛擠進城市里為貴族們做工。因為他們只需要做一些并不是很辛苦的工作就可以衣食無憂。
貴族開始瘋狂地購買農民的土地,又買了很多奴隸,雇傭大量的窮苦人,并命令他們去種原本就屬于他們的地。
城里的地大部分賣給了杜魯伯爵,他開始興辦礦石、紡織等等產業,因此也雇傭了大量的勞動力。
馬車隊僅有周立跟魚可可二人,在出城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大批的穿著粗布麻衣的人涌進了狂亂的城里。
但周立相信,對于他們來說,越是富饒的天堂,越是恐怖的地獄。
這座城里還有很多周立沒有看到的事情發生……但這一天,在杜魯·諾蘭、瑪麗·奧遜爾、周立的到來時,
就注定是瘋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