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不舍，大衛(wèi)對這個凝聚著心血和夢想的機器人說道：“孩子，我的確有求于你！可我不知該怎么開口。”
“不必為難，大衛(wèi)。機器人守則要求我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說這句話的時候，機器人的語氣就像個孩子。
“好吧！好吧！”大衛(wèi)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按住自己有點沉悶的胸口。
“讓我來吧！”夏西安慰地拍了拍大衛(wèi)的肩膀，然后對機器人命令道：“我們將在兩天之后，將你的軀體和大衛(wèi)的頭顱改造合成為一個新的整體。你必須根據(jù)我的提示，進行全面的自檢……”
夏西說完后，小灰低下了頭，就像人類那樣陷入了沉思。
三秒鐘后，他干脆地回答道：“沒問題，我的主人！”
大衛(wèi)突然覺得有點累了。算算時間，七天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而他這段時間連一分鐘都沒有休息。
……
當他們帶著詳盡的電子報告走出地下室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
初夏的陽光穿過梧桐樹葉，灑下斑駁的光點，微風打著卷兒從身邊拂過。
司空見慣的職員們很少去留意、去感受這美好的清晨時光。
大衛(wèi)現(xiàn)在感受到了，當一束陽光穿過樹冠打在他的手背上時，他立刻停下腳步，靜靜地感受著那片溫暖，希望它能驅(qū)散自己手背上的陰冷和死氣。
一陣冷風襲來。光點隨著樹枝的擺動而忽明忽滅。
“不！”大衛(wèi)有些慌亂地大叫一聲，雙手在空中瘋狂舞動，希望抓住那個跳躍的光點。
最終，他覺得自己抓住了，他緊緊地攥著手掌，不讓它溜去……
夏西拉扯著他的衣袖，將大衛(wèi)喚醒過來：“你太累了！兩天兩夜沒合眼，中國有句古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
“我沒事！開了個小差而已。”大衛(wèi)平靜下來，努力將雜亂的思緒拋之腦后。
“可你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這是在浪費時間！你必須立刻去休息。”夏西不耐煩地吼道。
“不，我沒時間了，夏西，我真的沒有時間了。”大衛(wèi)拼命地搖頭。
夏西心痛地看著他，用盡量柔軟的語氣說道：“我心目的大衛(wèi)可不是這個樣子，他總是那樣冷靜，那樣果斷，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情。”
“我明白夏西，我全都明白。可我不敢想象，在我大睡一覺之后，會變成一個渾身褶皺、甚至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夏西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怎樣安慰他。
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周正德走了過來：“這都是命，大衛(wèi)。如果非要有什么解釋的話，一定是你上輩子造了什么……”
“夠了，正德！不要幸災樂禍！”夏西不滿地斥責道。
“愚蠢的女人！”周正德悄悄嘀咕了一句，才道：“我有個好主意，你陪他去睡覺，至于其他事情，就交給我和那些實習生去辦好了。”
“他們能幫上忙嗎？”夏西絲毫沒有聽出來輕佻的意味。
“也許資質(zhì)差點，但跑腿沒問題！”周正德聳了聳肩。
“也只能這樣了！”
……
在夏西的照顧下，大衛(wèi)很快就睡著了。
實際上，夏西這幾天也一直沒合眼，但她毫無睡意。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也許是因為從小就出國留學、缺少父愛的原因，一直以來，大衛(wèi)在她的心目中代表著成熟、睿智、以及強壯。
但現(xiàn)在，他完全變了，變得猶疑、虛弱甚至驚慌。
但夏西一點兒也不討厭他現(xiàn)在的樣子，她理解他，這個男人分秒必爭地努力了半輩子，卻什么也沒得到，家庭、夢想……
她甚至替他感到痛心，感到不值，她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愛的成分，因為她從來沒有戀愛過。
漸漸地，倦意如潮水般襲來，夏西閉上了眼睛。
……
當夏西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陽光正穿過透亮的玻璃窗戶，灑在光亮整潔的金屬地板上。
身旁的長條桌上，鋪了一塊整潔的白布，上面放著豆?jié){和油條！
大衛(wèi)就站在窗戶旁，看著外面的景色。
他穿著寬松的T恤，頭發(fā)依然黑亮，并且梳理的一絲不茍，腰桿也挺得比以往更加筆直。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手中端著一個咖啡杯，里面還冒著絲絲熱氣。
夏西靜靜地感受著這如同夢幻般的景象，那是家的感覺……
突然，夏西臉色一變，急忙低頭看去，她正睡在大衛(wèi)休息間的大床上！
她立刻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薄毯……
“吁……”夏西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
大衛(wèi)聽見聲音，緩緩轉(zhuǎn)過了身子：“我正猶豫要不要叫醒你！夏西博……小姑娘！”
“媽呀，剛才嚇死我了！”夏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怎么啦？”大衛(wèi)疑惑地看著她。
夏西的臉上立刻飛上了兩片紅暈。
“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大衛(wèi)愕然道。“趁人之危？”
“呵呵，是我多心了！”夏西尷尬地笑了兩聲，心想我這是怎么了，這怎么可能？
她再次將目光掃向了桌面：“這都是你親手為我準備的？”
“你說這些早點？”大衛(wèi)點了點頭。“是的，我親自去食堂買的！趁熱吃吧。”
“早點？我不會是睡了一天一夜吧！”夏西驚訝地道。“抱歉大衛(wèi)！”
“不，你說的對夏西，磨刀不誤砍柴工，我現(xiàn)在感覺好極了，真的！我已經(jīng)……”大衛(wèi)在腦海里尋找著合適的措辭，又道：“放下了！對，我已經(jīng)放下了！我們來享用早點吧。”
“那真是太好了！”夏西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涼鞋被整整齊齊的擺在床尾，就連鞋帶也細心地合攏在一起。
夏西穿上涼鞋，簡單地洗了臉，然后和大衛(wèi)一起坐在長條桌旁。
“いただきます！”她雙手合十，雙目微閉，輕輕念了一句。
大衛(wèi)第一次被她的虔誠所打動，也雙手合十，真誠地說道：“我要開動了！”然后，他把油條撕下一半，泡在豆?jié){中。
“噗嗤！”夏西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給我的感覺好像街邊攤上的老爺爺！”
氣氛詭異的安靜了一下。
夏西有些慌張地看著大衛(wèi)的臉色，身子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她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大衛(wèi)的兩鬢和下巴已經(jīng)變成了斑駁的灰白色，額頭深深的皺紋中，有幾個深褐色的圓斑。
“我已經(jīng)照過鏡子了，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大衛(wèi)的聲音有些嘶啞，但他并沒有發(fā)怒，而是輕松的聳了聳肩膀。“這么多年，我們還是第一次在私人空間一起吃飯吧？”
“嗯！”夏西點了點頭，心里有點難過。
她悄悄擦了下眼睛，想說些輕松的話題：“你不是說油條和咖啡都是不健康食品嗎？難道你改主意了？”
話一出口，夏西就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是的，改主意了！因為今天早上，我突然回憶起了一件事情。”大衛(wèi)作出沉思狀。“我爺爺抽煙喝酒，還通宵打麻將。我父親剛好相反，沒有任何陋習。但你知道最后怎么樣了嗎？”
“怎么樣了？”
“他們手拉著手，一起死掉了。”
“噗！我從來沒想到，你會變得這么幽默！堅強的老爺爺。”夏西咯咯地笑了起來。
但她的心里更難受了，鼻子也有點兒發(fā)酸，一滴清澈的眼淚滾落到面前的瓷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