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日，差使了去查桑園管事余掌柜的下人，終于回來了。

彼時，沈芝正在躺在屋內(nèi)的搖椅上，晃悠晃悠吃著葡萄。

得知消息，出于激動急著說話。不巧一下卡了個葡萄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差點(diǎn)沒噎得半死。虧得碧雪急中生智，捶了兩拳，才得以解救。

正在一旁看書的傅青宓，將沈芝這段狼狽不堪，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低笑出聲。

兩人這兩天雖說是同在一個屋子，實(shí)則自那日不歡而散后，沈芝進(jìn)入了單方面冷落對方的狀態(tài)，可另一方對此似乎也毫不在意。

在這種僵化關(guān)系下，傅青宓失笑的一幕，對沈芝而言，無疑被理解成了嘲笑。

沈芝抿了口茶緩解不適，睜著通紅的雙眸瞪了他眼，拂袖而去。

傅青宓摸了摸鼻子，他又惹女人生氣了。

廂房內(nèi)。

沈芝聽完面前小廝的稟報后，陷入了沉思。目前自己手上的賬本，是本出了錯的假賬本。那真正的賬本呢？此前她就大膽猜測了，如若她猜的不錯，應(yīng)是還在桑園。

原因與他，傅業(yè)夫婦行事向來保守，定不會將賬本放置在身邊，而交由別人保管。

這個人很有可能不是別人，而且跟他們一丘之貉的余掌柜。

說到余掌柜，來頭不簡單，聽說還是余氏沾親帶故的親戚，經(jīng)由余氏介紹進(jìn)入傅府。看來，由他保管是完全可能的。

照小廝說的，在桑園翻找了多處并沒有找到賬本，顯然肯定被余掌柜隨身帶著走了。

而他，聽說隔上三天便會去“花牌苑”一次，每次則在那過夜，次日才離開。

“花牌苑”——顧名思義，京中達(dá)官貴人的溫柔鄉(xiāng)、銷金窟，傳說那里的姑娘美如畫、柔若水，個個是解語花，專解這世上男人心中的苦悶。

“你說的我已知曉，辛苦你了。”說著，沈芝示意碧雪，將她的小金庫拿來。

接過碧雪遞來的箱子，沈芝取了些銀子：“這是給你的，且先下去吧。”

那小廝得了賞銀，歡歡喜喜退下了。

今日，正好滿了三日。沈芝想，余掌柜定是又要去“花牌苑”沉醉溫柔鄉(xiāng)了。呵呵，那個膽小軟弱的男人，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麻痹自己了。

或許，她該去親自會會這個余掌柜。想著，沈芝抽出箱子里的匕首，穩(wěn)穩(wěn)放入袖中。

上輩子，她答應(yīng)過母親，無論成婚后發(fā)生什么事，再也不動武，不以武力欺負(fù)人。可最終，幾年荒廢，她最后竟連個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碧雪，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婢子陪著您一道吧。”碧雪從剛才，就看到小姐一會打聽“花牌苑”，一會又拿匕首的，心里隱隱猜到了什么。

說什么，她也不愿讓小姐獨(dú)自一人出去。

沈芝瞧了瞧她，心里琢磨，帶上吧說不定還能幫著看個門啥的。

沈芝這邊交代下事情，才出了門。玉香覺著，自己機(jī)會來了，扭著臀快步走進(jìn)了屋。

傅青宓依然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端坐于案前看書。

玉香端過從廚房取來的銀耳羹，置于一旁，柔聲說道：“二爺，看書這么久了，該乏了罷？不如用些羹湯，緩解緩解。”

可傅青宓連眼都未抬一下，淡淡說道：“撤下去吧，現(xiàn)下腹中尚有飽意。”

玉香咬咬唇，一雙眼緊緊盯著面前的男人，遂試探著說道：“二奶奶吩咐了，讓婢子無論如何也勸二爺用些。二爺午時用飯不多，恐餓瘦了身子。”

聞言，傅青宓面露疑惑放下書，端起碗嘗試著舀了一口遞進(jìn)嘴里。嘴角不自覺上揚(yáng)了些，又舀了第二口……第三口……

很快，滿滿一碗銀耳羹見了底。

此時，玉香再也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怨恨，那個女人憑什么？她每日費(fèi)盡心思還得不到二爺?shù)囊谎郏莻€女人明明惹惱了二爺，非但沒被呵斥，還頗得他的關(guān)注。

玉香恨恨地想，如果沒有沈芝，她肯定就能成為二爺?shù)膫?cè)室了。早些時候，她還未嫁過來，老太君就曾有意自己，且那時二爺對自己還是很好的。至少從未像現(xiàn)下這般視若無睹。

然而，自她嫁過來，一切都沒了。老太君再也不提納側(cè)室一事，還將自己指派過去伺候她。

實(shí)是忍無可忍。

……

沈芝帶著碧雪，喬裝打扮后出了府門，便直接去了“花牌苑”。

這方才到門口，就有好些姑娘歡快地迎上來，咿咿呀呀、鶯鶯燕燕，好不了熱鬧。

沈芝沒見過這情況，愣了片刻，佯作鎮(zhèn)靜地干咳兩聲，學(xué)著傅青宓以往走路的模樣，負(fù)著手進(jìn)了這銷金窟。

剛踏進(jìn)門，還未說話，一位身材頗為豐腴，年紀(jì)稍長的女人，搖著把團(tuán)扇熱情迎來。

“我看這二位爺眼生得緊，不知……”女人上下打量了沈芝一番，察覺出了些不對。當(dāng)即熱情就下去了，拉著沈芝往樓上去。

碧雪慌了神，也快步跟上。

待到了房里，沈芝猜測老鴇兒定是瞧出了她是女子，遂也懶得裝。經(jīng)營這種地方的人，要的無非就是錢，只要錢給的到位了，其余皆是好說。

沈芝趁鴇兒還未開口，迅速掏出了錠黃澄澄的金子放到桌上。

鴇兒見此眼睛一亮，她已經(jīng)不管來的是男是女了，只要不惹事，她們“花牌苑”招待得起。

于是笑瞇瞇問道：“方才我見著公子，奴家就覺著好似遇見了貴人。遂趕緊拉上樓特殊招待。呃……不知二位需要什么樣的娘子，奴家好幫忙物色呀～”

“物色就不必了。我來呢，很簡單。我家那個悖時的渾子哥哥，偷了家中賬本跑到了這兒。父親命我，前來抓回去。”沈芝睜著眼睛，扯謊順暢無比。

許是那錠金子魅力太大，老鴇兒也不拒絕：“不知公子前來尋找之人貴姓？不如告知一二，奴家也好幫忙找找。”

“姓余。”

老鴇兒聽罷，連連搖頭，奇怪道：“啊呀。姓余的？我們這里倒是有位老主顧，常常找我們倩兒，可是卻不是公子要找之人。”

“為何？”沈芝問道。

“這位爺啊，是相國府的，可不是你家那渾子哥哥。”

沈芝點(diǎn)點(diǎn)頭。面露難過神色，伸手將金子揣回口袋：“那真是太遺憾了。我們這就走吧。”

眼見到嘴的鴨子就要飛了，老鴇兒那肯放棄，勸說道：“爺，你瞧奴家這臭記性，我們這還有其他姓余的爺，不如您先在此處快活快活，奴家這就幫忙去找。”

沈芝計謀得逞，她要的就是這老鴇兒主動把她們留下。

“那好吧。就交給你了。”說著，掏出那錠金子遞給鴇兒。

老鴇兒得了金子，樂呵呵笑著出去了。

“坐吧，碧雪。”

碧雪皺著眉，見四周無人，問道：“小姐，我們來此處作甚？”

沈芝自顧自倒了杯茶，眼睛卻瞧著四處。“來抓一個吃里扒外的東西。”頓了頓，“不過，他現(xiàn)下還沒來。估摸暮色之時罷。我們要費(fèi)些時間在此了。”

然后，在沈芝喝了無數(shù)杯茶水，跑了無數(shù)趟恭房后，她被兩雙眼睛盯上了。

天上的日頭開始西沉，但天色依然亮著。

沈芝回房路上，想著時間差不多，人該來了。便逮了個丫鬟問：“倩兒姑娘何在？”

丫鬟答道：“倩兒姑娘適才去伺候余老爺了。”

聞言，沈芝又急急問道：“房間在何處。”

丫鬟不明所以，但還是指了指：“往這個沿廊直走，左拐上樓的那間廂房就是了。”

沈芝邊走邊琢磨，怎樣才能拿到賬本。想來想去，對于余掌柜那般膽小的人，還是武力解決最直接。

不知不覺來到了廂房外，里面?zhèn)鱽砼巳鰦傻膵闪R聲、男人的哄話聲。于是乎，快速推門進(jìn)去，復(fù)又關(guān)上門。

余掌柜與倩兒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沈芝，目瞪口呆后，余掌柜率先不悅質(zhì)問道：“你是何人？”

沈芝笑笑：“余掌柜，趁我還好好說話，將賬本拿出來。”

話畢，余掌柜早已面色發(fā)白，額上汗珠密布。連連搖頭：“你在說什么，我不知道。什么賬本，我從來沒聽過。”

“是么？余氏放在你這處的賬本，快快拿出來。否則～”沈芝抽出懷中匕首，手指在其上劃了劃，“你的小命不保。”

余掌柜聽完，嚇得不輕，撇下懷里的倩兒往門口沖去。

想走？沈芝快步上前，抓住人三兩拳伺候去。見人被教訓(xùn)得差不多，遂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會，果不其然在懷中找到賬本。

隨手翻了幾頁，是她要找的，見目的達(dá)成，沈芝不由得眉開眼笑。

踢了踢躺地上裝暈的人，道：“趕緊起來，隨我回相國府。”

而此時，先前趕來在門口放風(fēng)的碧雪，重重地咳了兩聲。

沈芝當(dāng)她喉嚨不舒服，也未曾在意。正準(zhǔn)備伸手去揪起余掌柜，門忽然被推開了。

“你～你怎么在這兒？”

沈芝掩飾不住驚訝之意，怔了怔。

只見傅青宓沉著臉，縈繞周身的不悅不言而喻。

“你當(dāng)真是不要女兒家的面子了。”

沈芝嘴里囁嚅，想替自己辯解。但看著傅青宓的樣子，勢必不會相信。

“余掌柜，還不起來，難道要本相扶你？”說著，傅青宓冷呵道：“堂堂相國府夫人，竟跑到煙花之地毆打下人。沈芝，你能耐得很。”

“我～”沈芝索性歪過頭，捏著微微發(fā)抖的手，深深吸了口氣，以平復(fù)內(nèi)心怒意。

封鄞站在一旁，將傅青宓夫妻兩情緒變化看在眼里，覺著不妙，遂干咳了兩聲：“有事好說，勿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