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谷本就難得去東方漣的院子,今日去探望蘇茉本以為已經是例外,然而在接近夜晚的時候,他又來了。
東方漣聽見丫鬟來報,第一反應是狂喜,原本在蘇茉那生出的不痛快頃刻間便煙消云散。她對著鏡子再三確認自己鬢發未亂,妝容秀美,這才安下心來等著蘇谷到來。
蘇谷果然來了。
他從蘇錦那出來,就直接來了東方漣這兒。甫一進門,東方漣就迎了上來。她今日穿著一件青色抹胸襦裙,少了幾分艷麗,卻更添幾分青春靚麗的色彩。她面上帶著柔和的笑,跟著蘇谷一直到他坐下,看上去真有幾分溫柔賢淑的樣子。
只是這一切在蘇谷眼中,卻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他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眸光如同一汪幽譚,平淡無波。
好在東方漣也不氣餒,她早已習慣了蘇谷這般態度。
“老爺可是擔憂茉兒?沒事的,她早早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東方漣一邊說著,一邊為蘇谷倒了一杯茶。
蘇谷在蘇錦那兒喝了一肚子茶,早就膩了,隨意擺了擺手,示意東方漣不用,東方漣只好放下。
“今日瑯琳鋪之事,你與我說是蘇茉不小心跌著了。”蘇谷依舊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也仿佛不帶溫度一般。
東方漣笑意一僵,心底有些惴惴。她在極短的時間里講自己先前的說辭咀嚼了一遍,這才說道:“也是茉兒那丫頭不小心,不礙事的,老爺不必過于擔心。”
蘇谷呵呵一笑,目光移到了東方漣身上:“可是我聽說到的版本,怎么和你說的不一樣?”
東方漣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慌亂,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勉強笑道:“也不知……老爺是聽說了什么?”
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些許小心翼翼。
蘇谷又怎會看不出她的不自在?他沉沉地看著她,說道:“聽說……是錦兒將蘇茉從瑯琳鋪二層推下去的?”
語氣中帶著疑問,似是在向東方漣求證一般。
東方漣在心底將蘇茉狠狠地罵了一頓,面上卻是嘆了一口氣,說道:“老爺你怎會聽信外邊的流言?二小姐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嗎?茉兒也說了,是她失足掉下去了,怨不得二小姐的。”
她苦著臉撇清,一對秀眉彎成了憂愁的弧度,看上去頗有幾分我見猶憐。
至于信不信,就是蘇谷的事了。
蘇谷自然是不相信外邊瘋傳的流言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東方漣,直讓東方漣額角冷汗直冒,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陪著笑。
只聽他驀地冷哼一聲:“幾分真假也只有你們自己心里清楚,東方漣,你在背后都做了什么,
不是沒人知道的。”
他目光如炬,帶著森森的冷然,充滿了警告意味。
如果說前面蘇谷是帶著疑問而來,那么此時的他更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稍有不慎就會把人扎傷。
東方漣從他眼中看出了冰冷與脅迫,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失了智一般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他說,她做了什么,不是沒有人知道……
他都知道什么?
東方漣急了,回過神來才發現蘇谷已經離開了。
她美眸中帶著驚慌,望著門口出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許久許久都未回過神來。
……………
傅久初已經許久未和鄭相許見面了,鄭相許最近也是忙得焦頭爛額,鄭夫人與鄭老夫人一致認為他已到了適婚年齡,張羅著給他娶親,逮著他就要問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他的想法當然是暫時還不想娶親!娶親多麻煩,還不如現在獨自一人,樂得逍遙自在。
鄭相許心里苦,偏偏還不敢在家里表現出來,好不容易才逮著機會出了門,拖著傅久初訴苦。
二人坐在茶樓雅間中,擺的是世家公子的譜,說的是世家公子的憂愁。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或許過不了多久就要定親咯?”傅久初微微挑眉,眸中含笑,“恭喜恭喜,到時候請我喝喜酒。”
鄭相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還說笑,若是你一直被家里催著趕著,你就知道有多令人頭禿了。”
傅久初不在意地搖了搖頭:“那大概我是永遠都等不到了,老頭兒若是幫我看親,絕對不會來問我一句話。”
他頓了頓,又說道:“當然,他讓我娶親的可能性還是很小的,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了,我也沒見過他幾回。”
鄭相許自然是知道他的境地,想說點什么,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嘆了一口氣。
雖說境遇不同,卻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
“前幾日我去蘇府探望我那生病的表妹,你猜我見著了誰?”
鄭相許與傅久初已是多年好友,說起話來也沒什么顧忌。
傅久初在心中將他的話過了一遍,嗯……表妹?
說的是……那蘇家二小姐?
想到這兒,傅久初就提起來了一點興趣,問道:“見到了誰?莫不是蘇家哪位小姐入了你的眼?”
話語中帶著些許揶揄。
鄭相許“嗨”了一聲,抱怨道:“哪里是什么蘇家小姐啊,我看見太子了。”
“哦?”傅久初倒酒的手微微一頓,復又恢復原樣,漫不經心道,“太子……蘇太傅是太子的老師,太子去拜訪,似乎也無可厚非。”
鄭相許愁眉苦臉地打斷他的話:“你知道什么呀你,太子哪里是去拜訪自己老師的啊……他……他就是奔著我那表妹去的!”
傅久初在腦海中勾勒出蘇錦那張清冷的臉,覺得太子的行為不無道理。這樣的女子,若是他,怕也是會動幾分心思。
只是他在心中還是有幾分疑問:“太子與那蘇二小姐又是如何相識?不是都說蘇二小姐從小養在深閨,最近才時而出門?”
“錦兒表妹幼時經常隨著太傅進宮,自然而然與太子就熟了,”鄭相許輕嘆一口氣,“太子對表妹是真真的好啊……與對我還有相怡可是完全不同,只是……看他如今的心思,怕是不會放棄表妹,也不知這是好是壞。”
讓蘇錦嫁入皇家?鄭相許不知鄭家會作何想法,但是想來也是不會同意的。
鄭相怡嫁給長公主家的大公子已經是一個意外,若不是長公主相中了鄭相怡,直接向皇帝請求賜婚,鄭家也是不會同意的。
傅久初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喝著酒,面上毫不在意,心底卻是微微觸動。
自小入宮……青梅竹馬么?
鄭相許面露憂愁,又說道:“那蘇家的姨娘可真不是省油的燈,現在流言滿天飛,表妹看上去一點也不在乎,也不知怎么想的。”
他說的流言傅久初當然是知道的,聞此也是微微訝異,隨即就釋然了,眼中露出幾分笑意來。
不在意么?倒是符合她的作風……
這蘇二小姐還真是個相當有趣的人呢。
鄭相許看見他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傅久初打趣道:“我笑你這副樣子可真像個老媽子。”
鄭相許一時怔愣,“你你你”了半天,最后還是嘆了一口氣。
“你不懂,錦兒和相怡不一樣,錦兒自小沒了娘,鄭家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我身為表哥,怎能不多照看著點。”
傅久初“哦”了一聲,又說:“既然鄭家已經是唯一的依靠了,那你們這是把蘇太傅放哪呢?”
他只是隨口一說,卻望見鄭相許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輕輕皺了一下,眼中有幾分復雜。
“嗨,說多了也沒意思,今日既然是出來與你喝酒,那便好好喝,不醉不歸!”
鄭相許既然岔開了話題,傅久初便也不會多問,兩人喝酒閑聊,其間還談論到了蘇歆。
“我上回可是看出來了,那蘇四小姐對你可是黏糊得緊。”傅久初似笑非笑地,“怎么,可有什么想法沒?”
鄭相許臉上浮現幾分茫然,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我能有什么想法,”鄭相許嘆了一口氣,“既然沒想法,那也不要耽誤人家姑娘了……”
不知不覺也到了午后。
鄭相許看上去有幾分醉意,走路不似平日里沉穩,與傅久初打了個招呼就回去了。
傅久初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中,一雙長眸中閃過幾分深思。
“世子,王爺派小的來叫你回府,說是有要是商量。”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疾步走到了他身邊,低聲說道。
有要事商量?
傅久初在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多方思量,凝結到嘴邊也不過是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平西王和他已經許久未見面了,他雖是世子,王府里可沒人當他是世子,他也很少回王府,在京城里有自己的住處。
這次喚他回去,也不知是為何。還記得上回見面,平西王可是被他氣得不輕,直言沒有他這個兒子。
沒有就沒有吧,他也就不再出現在平西王面前,已經好幾年了,父子倆都沒見過面,雖然其中固有他刻意躲避的緣故,但父子倆形同陌路卻是真的。
如今卻是有要事商量?傅久初在心中嗤笑,面上卻不顯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