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壽宴如約而至。
一大早的,鄭相怡就在蘇府外頭候著了,還遣了萃玉催促了一番。萃玉一問喜茶,才知蘇錦不知怎的,今日竟是起晚了。
“小姐半夜就驚醒了,好久才又睡下了,今早,不僅是起晚了,看上去還有些懨懨的,著實讓人放心不下。”
喜茶說起這話時一臉的憂心忡忡,讓萃玉也擔(dān)心起來。她將原話轉(zhuǎn)告給了鄭相怡,鄭相怡一聽她這么說,當(dāng)即就下了馬車,往蘇錦院里去了。
蘇錦已經(jīng)穿衣洗漱完畢,正在由喜茶幫著梳妝打扮。鏡中的少女打著哈欠,一臉的困倦,兩只眼下有著微微的烏青,一看便知昨晚沒有睡好。
鄭相怡見此也是頗為心疼,走上前道:“你這丫頭,可真不讓人省心,這一臉的憔悴是怎么回事?”
蘇錦見她來了,也就寬慰道:“不過是做了噩夢罷了,沒事的。”
鄭相怡微微蹙眉,嗔怪道:“那你是做了什么噩夢?與我來說說。”
蘇錦笑道:“也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沒什么大礙。”
鄭相怡見她這么說,心也就放下了一半,但想到要去公主府,還是擔(dān)心地問了一句:“那你這精神不佳的,可還能去公主府賀壽?不如我替你去與長公主殿下解釋一番?”
既然答應(yīng)了,就沒有不去的道理。蘇錦笑著否認(rèn),玩鬧間便讓鄭相怡忘卻了這件事。
說起來也是玄乎,蘇錦自重生后,除了最開始那幾天,便少有不痛快的時候。即便有東方漣與蘇茉時不時給她下絆子,卻也沒有真正傷者她。
日子過得順風(fēng)安穩(wěn),本來不應(yīng)當(dāng)有什么夢魘的。可是偏偏,她昨晚又夢見了前世的場景。
入目的是一片又一片刺目的紅,她一身鳳冠霞帔,端坐在喜床上。
那時她的內(nèi)心是怎樣的呢?她懷著期待、不安、忐忑,卻又隱隱帶著那么一點羞澀的心情,靜靜地等候夫君的到來。
夜色深深,洞房花燭,濃情蜜意。
本是夫妻相許,溫柔繾綣的時刻,她卻猛然醒悟過來。
不對!
這一切都是假的,她已經(jīng)重生了,不是嗎?
眼前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了,蘇錦從睡夢中驚醒,明明是微涼的夜,她卻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一反應(yīng)就是喚來了喜芙將燈點燃,確認(rèn)自己到底是活在前世還是今生,許久才漸漸從夢中走出來。
幸好……幸好只是夢……
……………………
相比上回鄭老夫人的壽宴,長公主的壽宴只會更加盛大,京城里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受到了邀請。
公主府門口人來人往,馬車絡(luò)繹不絕,前來道賀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營造出一副格外熱鬧的景象。
皇家公主,金枝玉葉,自然是格外矜貴。
鄭相怡甫一下馬車,就有婆子迎了過來,格外熱情地將她們送到了相對而言較為安靜的地方,想來也是受到了長公主的囑咐,對她這將要過門的兒媳看得重些。
“既然已經(jīng)安頓好,那奴婢也就先退下了。”那婆子微微福身,態(tài)度很是恭敬,而后轉(zhuǎn)身退下。
看這周圍的景觀卻是后院,庭院修葺得幽雅而不失華麗,隱隱透著皇家的尊貴,一眼就能讓人看出這兒的主人身份不簡單。
蘇錦昨夜沒睡好,眼下卻是有些乏了,鄭相怡見她狀態(tài)不佳,細(xì)心詢問她是否要找個屋子歇息一番,被蘇錦拒絕了。
總歸是別人家,一來就喊著休息,還是不太好。
“也不知今日長公主這壽宴,那蘇二小姐會不會來。你們可聽說她的事了?”
這話出自一橙衣女子之口,蘇錦尋聲望去,隔著假山望見了那女子,卻見那女子嘴里雖議論著她,目光卻是未曾停留在她身上,匆匆掃過的幾眼也帶著暗暗的審視。
看得真是讓人……不爽。
蘇錦微微蹙眉,不甚歡喜。
鄭相怡自然也是聽見了那女子的話,看見她們望過去了,那女子卻是視若無睹,毫無收斂。
她身旁還聚集了好幾名女子,都是京城貴女,當(dāng)著她們的面就那么旁若無人地議論起來。
“都說上回那蘇二姑娘將庶妹從瑯琳鋪樓上推下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呀?”
“既然有那么多人這么說,那應(yīng)該就是真的了……我家丫鬟那日正好路過,瞧見那蘇二小姐冷冷的,想來也不是好相處的主兒。”
“哎呦,那蘇家的庶女豈不是很慘?攤上這么個嫡女,嘖嘖。”
“我那日正與茉茉在瑯琳鋪閑逛,我可是瞧見的,茉茉就是被她們家的嫡女推下去的……”
……………………..
那一堆人中蘇錦只識得一個東方芳,即便蘇錦就在眼前,她也是可以將那日在瑯琳鋪親眼瞧見蘇錦推人的事情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
自然又是引起一眾女子的感嘆,直呼蘇家二小姐當(dāng)真是不好相處,必定是悍女一個,往后還如何嫁人。
蘇錦能聽得下去,鄭相怡卻是聽不下去了。
她驀地起身,走向了那一群女子,冷聲道:“東方芳,你說你親眼瞧見蘇二小姐推了蘇三小姐一把,那你可能告訴我,當(dāng)時情境如何?事故又是因何而起?”
那一眾女子卻是嚇了一跳,萬萬沒有想到鄭相怡會冒了出來。
她們自然有自己的圈子,本以為只是議論一番,卻是真真沒瞧見就在身后的蘇錦與鄭相怡。
其實若是蘇錦現(xiàn)身,她們也是不太認(rèn)得的,所有對蘇錦的印象也大緣于傳聞,鮮少的幾次露面也大多是在鄭家的集會上,什么知書達(dá)理、聰慧過人,再到如今的欺壓庶妹、跋扈至極,真人不見得看到了幾次,傳聞卻是聽了一大堆。
因此看見鄭相怡出頭,便也就聯(lián)想到她的表妹,也就是她們議論的主角兒,說不定也將方才她們說的話聽了去,場面不由尷尬起來。
被點名的東方芳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她不認(rèn)為自己說了什么不能說的話,只是當(dāng)著自己說的主角的面說,就另當(dāng)別論了,更何況被鄭相怡如此直呼大名,實在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縱使如此,她還是很不服氣地說:“那日的情況鄭小姐應(yīng)當(dāng)也是看在眼里的,怎么,還不讓人說不成?”
蘇錦聞言,也是走了出來,笑道:“我竟是不知道東方三小姐還有這等通天的本事,自己未曾親眼見到的事情卻是也知曉了。”
她周身的氣質(zhì)本是溫和的,不帶有一點攻擊性,面上也是笑得平淡,梨渦淺淺,嬌俏可人,偏偏說出來的話卻是暗藏鋒芒,充滿質(zhì)問。
東方芳一時語塞,大腦一片空白。卻是她疏忽了,那日瞧見蘇茉的慘狀,便下意識在心中做了決斷,卻沒有想過,自己也是真沒見到前因后果。
“不過是隨口一談罷了,蘇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說話的卻是最開始議論此事的橙衣女子,言語中帶了幾分厲色。
她是認(rèn)得蘇錦的,方才那一段話,也確實是她故意挑起的。
蘇錦不認(rèn)得她,鄭相怡卻是認(rèn)得。
“東方大小姐一句話就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打發(fā)了么?若是你遭人如此議論,怕是要回去找東方丞相好好哭一頓了。”
橙衣女子正是東方家的大小姐東方敏,與鄭相怡幼時在一個學(xué)堂上學(xué),因為被嬌慣慣了,某日在學(xué)堂被老師訓(xùn)了一下,便哭鬧著不肯上學(xué),還纏著東方丞相不讓他上朝,差點就鬧到皇帝那兒去了。她這嬌滴滴的名聲也就這么傳出去了,一時成為笑談。
本以為這件事情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去了,誰料鄭相怡竟又這么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東方敏瞪大了眼睛,一口氣堵在胸口,也不知是該上去還是該下去。
東方芳與東方敏雖有嫡庶之分,卻是從小交好,見東方敏為她說話反遭懟,只覺得面上更加無光。
只聽她冷哼一聲,說話更是口不擇言:“我說什么還重要嗎?京城里誰人不知你蘇錦就是嫉妒姨娘受寵,對庶妹暗加迫害,如今京城中的公子們聽聞你的大名可都是繞道走,誰都不想娶一個悍婦回家。”
這些話可以說是很刻薄了,東方芳幾乎是出口的一瞬間就后悔了。如今這是在長公主府,無論怎么說她都不應(yīng)該妄言,萬一被長公主的人看到或聽見,那可就不好了。
蘇錦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jīng)壞了,卻也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鄭相怡開口就要懟回去,卻被蘇錦拉住了。
“東方三小姐口才了得,我等甘拜下風(fēng)。只是沒想到三小姐耳根子如此之軟,毫無根據(jù)的話竟也能聽得進(jìn)去。看三小姐如此厲害,相比往后相夫教子必定有所風(fēng)范。蘇錦無能,不若三小姐招人喜歡,想來尋三小姐的媒人已經(jīng)快將相府的門檻踏破了吧?”
明著是褒獎,卻又暗含諷刺,讓東方芳真是恨不得去撕了她那張嘴。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恨嫁!
“幾位小姐在探討什么呢?這兒可真熱鬧。”
原先帶鄭相怡與蘇錦進(jìn)門的婆子走了過來,面上是和煦的笑意,看上去很是和藹。
東方姐妹一聽她這么說,心底那一肚子委屈勁兒便翻涌上來,尤其是東方敏,她的嬌滴滴可不是浪得虛名,真是恨不得直接哭出來。
“嬤嬤有所不知,這蘇家二小姐好生霸道,竟是連我們姐妹幾人說什么都要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