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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血雨迷蒙

第五章式微

夜。

五月的夜實在是悶熱而又煩躁,尤其是南方,更是讓人感到煩悶。

整個村莊都早已陷入了黑暗,只有間或響起的幾聲蛙鳴。

雖然悶熱,但這的確也算得上是一個普通但卻寧靜的夜晚。

那些勤勞樸實的莊戶人家,早已結束了一天的辛勤勞作,早早的進入了夢鄉,等待著明朝日頭的升起。享受安詳而又寧靜的夜晚,對于他們來說實在是平常但卻再美好不過的事情。

但就在這寧靜的黑夜中,卻有兩匹快馬在疾馳著。不知道要奔向何方。

“我們要去哪里?”講話之人是個女子,聲音清麗而又婉轉,好像春夜柳樹枝頭上鳴唱的夜鶯。

“臨安。”答話的卻是個男子,聲音低沉而又嘶啞,充滿了疲倦。

他的確疲倦,不光他疲倦,就連那與他同行的女子也十分疲倦。

因為他們已經疾馳了三天。

“為什么去臨安?我們不應該是去找那些殺手報仇?”那女子的聲音中充滿疑惑。

“仇自然要報,但是,”這男子講話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你知道他們在哪里?”

“不知道,你知道嗎?”那女子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要去臨安。”

“去做什么?”

“找人。”

“找什么人?”

“胡不歸。”

“胡不歸是誰?”

“最有可能知道消息的人。”

臨安實在是一個繁華而又美麗的城市。

山環秀郭,湖抱麗城,荷香十里,柳韻千株。

在這早早便蘇醒的城市里,現在就站著兩個人,兩個在日出之前剛剛到達的人。

“我一直以為我們蜀中的景色就是人間絕美的了,沒想到臨安的景色卻比蜀地還要美上千倍。”

“江山有巴蜀,棟宇自齊梁嘛,蜀地也美,臨安也美,不過現在我們應該先去做兩件事。”

“做什么?”

“吃飯,睡覺。”講話的男子伸出手,輕輕的拭去身邊女子臉上那因奔波和疲倦而沾滿的汗珠。

“我們已經趕了這么久的路,當然要先吃大一頓,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覺。”

“可是……”那女子還要說些什么,卻已被這男子打斷:“我現在餓的幾乎能吃下一匹馬。”

“小二,點菜。”人還沒進門,聲音便已經傳進了客棧的門。

“好嘞,客官請進。”小二張口應答著,抬頭便看見了剛進屋的客人。

一個身著青布長袍的男子,身材中等,長相一般,屬于丟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種。身旁卻跟著個年輕女子,柳眉杏眼,雖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是清秀佳人。只可惜左邊臉頰卻有一道寸許的傷疤。

這男子便是徐三,跟在他身邊的自然就是唐婉兒。

“二位吃點什么?小店應有盡有。”小二招呼著。

“什么都有嗎?”徐三笑著看著小二。

“那是自然。”小二嘴上應答,眼睛卻是盯著徐三旁邊的唐婉兒。

這女子雖然算不上人間絕色,但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人忍不住想去多看一眼。

“真的什么都有?”徐三對他這種行為暗暗有些生氣。

“有,您就是要活人腦子現砸,我們也有。”小二卻是信口開河。

“那好,我們就要活人腦子現砸。”徐三一臉認真的看著小二。

“客官說笑了,光天白日之下怎能當真殺人不是。”

“我不光要活人腦子現砸,而且我就要你這顆腦子。”徐三盯著小二的臉,臉上帶著值得玩味的笑。

“這……客官……這……”小二的雙腿已經在發抖,他本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這客人卻在較真。

“呵~徐三你真是。”唐婉兒終于忍不住笑出聲:“小二哥,給我們來一份東坡肉,一份西湖醋魚。兩份蛋黃清蟹,再來兩碗蝦爆鱔面。”

“好……好嘞。”小二擦擦臉上的汗:“好嘞,客官您稍等。”

“等一下,還少了一樣。”徐三突然伸手拉住小二。

“客官您還要什么?”小二的手又在發抖,生怕徐三再蹦出一句“活人腦子現砸”。

“還缺了什么?”唐婉兒也有一絲疑惑。

“酒,好酒。”徐三笑著松開小二的手。

“我們為什么要找胡不歸?”唐婉兒一邊吃菜一邊問徐三。

“因為他不光是是張進酒最好的朋友,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消息販子,更是最有可能知道消息的人。”

“張進酒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唐婉兒放下筷子看著徐三。

“是。”徐三回答的很干脆。

“但你卻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徐三遲疑了一下:“不是。”

“唉,那你可真可憐。”唐婉兒滿臉憐惜。

徐三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這種事豈不是很平常,你最在乎的人,最在乎的人卻未必是你。而且相比而言,最可憐的人也不是我。”

“那是誰?”

“張進酒。”徐三喝光杯中酒:

“至少我還活著,他卻已經死了。”

太陽已經西斜,燒的的西邊天空一片橘紅,橘紅的陽光就那么照下來,染紅了臨安城里的一切,也把臨安城里的房屋行人的影子拉的老長。

徐三和唐婉兒已經在客棧睡了整整一天,散去了連日來長途奔波所積累下的疲倦。

“我們現在去哪里?”唐婉兒伸個懶腰,笑的溫柔而又甜蜜,好像一只溫柔又甜蜜的小狐貍。

“賭場,臨安最大的賭場。”徐三整好自己的衣衫。

“為什么要去賭場?”

“因為我們要去找賭鬼,而且是全臨安最大的大賭鬼。”

“若要找最大的賭鬼,當然要到最大的賭場。”

胡不歸當然就是那個大賭鬼,當徐三他們到賭場的時候,胡不歸正用力的搖著手中的骰盅。

今天他已經連續贏了三十四把,幾乎已經快贏光了這桌前的所有賭客。

他用的骰子是價值昂貴的象牙骰,他搖的盅是手工大師用湘妃竹制成的骰盅。

但他的骰子和骰盅卻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

如果一個人搖骰子的技術足夠好,那他便是拿個破酒碗,也可以搖出他想要的點數。

胡不歸的技術便很好,所以他總是贏。

這張賭桌上的賭客已經越來越少,就連看客也變得很少。

因為他們的口袋都已經變空,空的就像餓了三天的腸肚。

莫說是食物,就是糞便也沒有一點的腸肚。

所以他們的人也都像被吸光血的羊,疲憊,空虛。

這讓胡不歸感到很難受。

沒有人陪他賭,這對于一個賭鬼來說實在是最痛苦的事情。

而對于一個賭場的老板來說,若是沒有客人來賭,那也是最為痛苦的事。

而胡不歸既是這家賭場最大的賭鬼,也是這家賭場的老板。

所以他的現在實在是痛苦的厲害。

就在他最為痛苦的時候,便看到了一個身著青袍的男子,帶著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有新人進來實在是一件讓賭鬼感到開心的事。更何況還有個女子。

女子進賭場,確實是很少見的事。

但這女子不光進來了,還很大方的坐在了賭桌前,坐在那男子的身邊,看著這賭桌上的局勢。

他們二人就那么看著。也不說話,也不下注。

只看不賭,這讓胡不歸感到實在是難受,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丟到鬧市一樣難受。

于是他抬起頭來,冷笑著看著坐在對面的兩個人:“二位,玩兩把?”

徐三笑著看著他“玩可以,不過,只玩一把。”

“只玩一把?”胡不歸有一絲憤怒,又有一絲激動。

只玩一把未免太過無聊,但若是一把能讓對面兩人變成窮光蛋,那也實在是不錯。

“一局定輸贏。”徐三笑著說。

“好。”胡不歸突然大笑,一把推開了桌上的骰子、牌九、馬吊牌,顯得十分激動。激動到渾身都在顫抖。

“賭多少?”胡不歸看著坐在對面的兩人,肥胖到油亮的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這不是燥熱的汗,也不是驚恐的汗,而是激動的汗。

只要有人陪他賭,便足以讓他激動。

若是可以讓那個人輸個精光,那更能讓他感到激動。

“一條消息。”徐三淡淡的道。

“你可知我是誰?”

“我知道,胡不歸,一到賭場就不歸的胡不歸。”

“那你就應該知道,我胡不歸這里的一條消息,值多少錢。”

“我知道。一條消息三千兩。”

“那么,錢呢?”胡不歸冷笑著盯著徐三,仿佛要從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我沒有,一文都沒有。”徐三哈哈一笑:“你這里若是有酒的話,倒是可以先給我一壺。”

“那你拿什么和我賭。”胡不歸盯著徐三,就像盯著一只沒有肉的羊。

“這個。”徐三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刀,一把長不足五寸的飛刀。看起來就和江湖上那些使暗器的江湖客用的刀沒什么區別。相比之下,甚至顯得有些粗糙。

唯一特別的,那便是這把刀的主人。

――張進酒。

花間一壺酒,袖下一飛刀的張進酒。

胡不歸盯著徐三手里的刀,盯了足足有一刻:

“賭什么?”胡不歸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隨便。”徐三接過博頭遞過的酒壺:“多謝。”

那博頭是個同樣肥胖的中年人,一雙肥胖的手比胡不歸還要胖上三分。

“您客氣。”那博頭上完了酒,默默的退到一邊。

“隨便的意思,就是都可以?”

“對,牌九,骰子,打褐,馬吊,什么都可以。”

“好!”胡不歸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不過我要和她賭。”胡不歸看著坐在徐三旁邊的唐婉兒。

“好,賭什么?”唐婉兒回答的很干脆。

“簡單點,賭馬吊好了,兩個人,梯子吊。”

“好,就打馬吊。”

“四十張牌,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各十張牌,以大擊小,大小以‘十字’、‘萬字’、‘索字’、‘文錢’為序,只有‘文錢’一門是以小管大。姑娘可清楚。”

“清楚,清楚的很。”唐婉兒笑的很悠閑,悠閑的就像剛才的徐三。

“哈哈”,徐三突然笑出了聲。

“閣下笑什么?”胡不歸很是好奇。

“我若是你,就決不與她賭。”

“為什么?”胡不歸昂著頭,冷笑著看著徐三。

“因為你已經輸了。”徐三笑著說。

“為什么?”在胡不歸聽來,這是在是一句胡話,只有醉鬼才會說的胡話。

不光胡不歸,就連旁邊的看客也覺得,這漢子莫不是進門的時候,被房梁撞昏了頭。

還沒有開賭便夸下海口,若是輸了,不知道會死的多難看。

“若是一個人可以把這四十張牌牢牢地記在心中,你豈不是輸定了。”

“哼,徐三你真是掃興。”唐婉兒狠狠地錘了徐三一拳。

“你當真可以記得所有牌?”胡不歸一雙肥胖的手死死的摁在桌面上。胡不歸自問賭技高超,但若要把這四十張牌記得分毫不差卻也是不能。

唐婉兒笑著看著胡不歸:“你左手邊第一張,枝花。”

胡不歸伸手揭開那一張牌,的確是一張枝花。

“旁邊那一張可不得了。”唐婉兒故作神秘的看著胡不歸:“你猜那一張是什么?”

“是什么?”胡不歸的汗已經從他的胖臉上淌了下來。

“宋公明,萬萬貫。”

胡不歸揭開那張牌,確實是一張印著宋江圖樣的“萬萬貫。”

“我這一張就差一些了。”唐婉兒笑著嘆了一口氣:“只不過是個武二郎。”

說完隨手揭開一張,的確是印著武松的“千萬貫”。

“那這一張呢?”胡不歸伸手從牌堆中拿起一張。

看著那張牌,唐婉兒笑的像一只狡猾的小狐貍:“這一張嘛,空湯。”

胡不歸手中的那張牌:“鐺~”的一聲掉到桌上,牌面露出,空空蕩蕩,確是一張空湯。

“怎么可能。”胡不歸瞪著唐婉兒,仿佛見到了什么不可名狀的鬼怪一般。

不光唐婉兒,桌邊那些還未散去的賭客也都愣在那。

一副牌四十張,每一張的背面都是一模一樣的,卻又如何能分辨得出。

“這卻不能怪我,要怪也是怪你。”唐婉兒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

“尋常人玩的馬吊牌,大都是紙質的,而你這副卻是用了烏木所制,貴重的很。”

“那便如何?莫不是貴重的牌還會說話不成?”

“會,不光會,而且說的很清楚。”

“你可知這木牌上是有紋路的,樹木的紋路。”

“那便如何?”胡不歸按在桌上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要把桌板掰斷一般。

“每一棵樹的紋路都不一樣,甚至于同一棵樹不同部位的紋路也是不同的。

“所以這每一張牌的紋路自然也是不同的。”

“既然不同,我自然記得住,分的出。”

雖然沒有在賭桌上狠狠的贏胡不歸一把,但還是出了個不小的風頭,所以唐婉兒現在十分高興。

“我輸了。”胡不歸沉著臉站起身來。

一個人若是知道他手里的牌是什么,那他怎么可能能贏。

“老爺,喝杯茶吧。”那博頭端著一杯茶接過來。

“好,好。”胡不歸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博頭手中的茶杯。

剛剛的唐婉兒那一手著實是驚到了他。

“你們想知道什么?”胡不歸坐回桌前,打開茶碗上的碗蓋。

“我們要的消息自然是極重要的,那么……”徐三看看周圍的賭客。

“好,請跟我來。”

胡不歸起身引著徐三二人走向賭場后面的院子。卻不知為何那博頭也跟隨著一起到了后院。

賭場本就是開在胡家大院門口的,賭場后面就是胡不歸的宅院。

“閣下想知道什么?”

“你是胡不歸?”徐三卻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么一句。

“是。”

“一入賭場就不歸的胡不歸?”

“是。”

“你若是胡不歸,那他是誰?”徐三盯著胡不歸身后的博頭。

胡不歸緊閉著嘴。

“閣下是如何把我認出來的。”胡不歸身后的博頭開口了。

他才是真正的胡不歸,剛剛的胡不歸不過是他的替身。

“因為一個博頭,沒理由穿的比賭場老板還好。”徐三喝光手中酒壺里的酒:“你剛剛遞酒的時候,我剛巧看到了你里面的衣袖。”

“而且他對你的態度未免太好了些。”徐三看著胡不歸的替身:“對博頭這么恭敬的老板我還從未見過。”

“好眼力,徐三先生既然拿著張進酒的飛刀來,想必所問之事與他有關吧。”

原來胡不歸也早已認出了徐三。

“不錯,張進酒死了,死在燭影搖紅的殺手手中。”

“徐三先生,”胡不歸閉著雙眼,伸出手揉著眉心:“鄙人奉勸你一句,若是為了這件事,還是不要問的好。”

“為什么?”唐婉兒疑惑的道。

“這對你們沒好處,而且我也不會告訴你們。”

“若我偏要問呢?”徐三臉上依舊笑著,背在身后的雙手卻已經握緊。

“那我也不會告訴你。”

唐婉兒道:“你莫要忘了,這條消息是你輸給我的。”

胡不歸卻耍起了賴皮:“是他輸給你,又不是我輸給你。”

“那還不是一樣,世人只知是胡不歸輸給我,哪里分的出真假。”

沉默半響之后,胡不歸終于開口:“好吧,二位若真想知道,不妨去天香樓一趟。”

唐婉兒眨眨眼:“天香樓是什么地方?”

“妓院,全臨安最大的妓院。”

平定川頁先生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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