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祁州唐門的大公子?!”
當晚,李實將今日在客棧里巧遇唐門公子的事情悉數告知了同在城內的皇二子李興。當聽了七弟的見聞李興極是煩躁,既然那個祁州的唐世新已經在這座城內,那想必三弟也來了,雖然現在還不清楚他們來此的真正目的,但竟已在城中偷偷摸摸地行事,這其中必有問題。
莫不是來攪和他的事情……
“二哥,現在該做何打算?”李實摸不透事情接下來的發展趨勢,年紀尚淺的他還是個未見過太多世面的宮廷皇子,除了有一身銳氣,遇事有時還是會茫然,心中雖有野心,但要做大事,多少還有點力不從心。
七弟的話提醒了他,李興眉間緊鎖,舌頭在嘴間也異常的不安分,來回打轉。思考了一番后,眼神篤定,喚了聲在旁的屬下木本:“你現在即刻派人,暗訪那些個最近常有聯系的富商地主,要他們近期收斂一點,別搞得那么明目張膽……”稍微停頓了一下,李興總還是不放心,同時也對李實說道:“你也跟去,效果好點。”
“可是……這人頭數目多了點,且他們各自住所不是很集中,一時半會兒……恐怕很難做到。”木本分析了眼下的狀況,如實地告給了自家主子。
李興仔細考量了番,本想逐一挨個解決的,看來愈是怎么想,天都不愛盡人意,“這樣,你們負責把他們拉聚到一處,地點就近即可,總之不要太招搖便好,盡量能躲過人耳目,之后的事都交給我處理。”
幽王下了命令,李實和木本開始著手去辦理,他們的動作很是利索,很快便在兩個時辰之內召集到所有富商,將他們安排在花街柳巷的一家酒樓里,此處已是他們的駐扎常地,況且富商子弟出入煙花之地這是常事,旁人并不會多管閑事。
“七殿下,不知您深夜找咱們來此,應該不是單純的來喝喝花酒、聊聊天的吧,啊?”一屁股坐穩,便有人等不住了,商賈的領頭之一,靖商冬茶的蘇家老爺帶頭發話。
“是啊殿下,究竟所為何事啊?”
但凡有人開了頭,底下便會開始亂轟一氣,近半數之上的商人你一言我一語,整個屋內像是炸開了鍋。面對這種場面,即使是皇子身份的李實,也很難制止得了富商們的鐵嘴炮舌。
“各位還請稍安勿躁。”音調高分,李興踏著穩重的步子,由門外至房內。木本見了主子到來于是上前迎接,屋內人已到齊,房門也就此關上。眾人目視著幽王那盛氣凌人的樣子,光是他那威震四射的話語就讓人汗毛直豎,雖是平常的詞語,但從語調聽來卻是十足的命令,無人敢不從。
尋了主位坐下,李興面無表情地看著坐上的賓客,轉而露出了一抹微笑:“各位,大家深夜能如約來此,本王由衷感激。”李興故意稍作停頓,繼續道:“今夜會將諸位召集在此,是有要事告知,有關于前些日子的‘買賣’,本王心想,近些時日暫且放一放,不能再做得如平日般招搖,望諸位能理解。”
“那之前的事兒還算不算數啦?還請幽王能給個準話。”以精巧手工制品發家的吳家當家開口,問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這回,富商們紛紛把頭對向二皇子李興,個個眼底的欲望就要穿破而出。李興則一臉從容淡漠,傲視著他們,此時大家就會礙于李興皇室的身份,不太敢過分的以下犯上,所以只是靜坐著,等待李興的回復。
“不想吃牢飯的話就都給本王安分點,聽話,你們都不會吃虧。”見了這群烏合之眾,除了有錢卻都是爛痞,毫無通性可言,與他們交談,李興只覺得肚子里一頓翻涌,反胃難耐。若不是為了自己的目的,打死他都不會和這些流氓坐在一屋子里,還面對面商議要事。
“聽著,本王既與諸位合作,諸位便是本王的人,商場上不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事嗎,這個道理本王還是明白的。所以諸位不要有太多疑問,是你們的,終究會是你們的。”
大伙兒相互對視,似乎幽王的這段說白還并未讓他們完全相信他。
李興旁座上,面部雖鎮定、但內心早已慌亂成一團的李實手掌緊裹著,后面隱約感到流了一背的冷汗。
果然無商不奸,無奸不商。
這些老奸巨猾的流氓果真不好對付。
商談繼續進行著,一群人還在包房里爭奪互討各自的利益,樓外卻忽起一陣騷動——
黑壓壓的幾十號人把酒樓外圍了個水泄不通,想要進去的客人無法入內,想要出來的客人也無法離開。
“奸商出來!!”
“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
“滾出來!!滾出來!!”
一時間樓外全被這些叫囂聲覆蓋,隨樓道一直傳入包房的眾人耳中,房內的人也心知肚明,雖隔著一座酒樓,但大致也能猜到來者都是些什么人。
在座的富商相互交耳,當下不知是去是留,等得越久,大伙兒更是坐不住,但最后都因幽王沒有表明態度,所以也就不敢擅做主張。
這時的李興滿是不耐煩,黑著臉起身,木本則跟在他身后,一直靜坐在他旁邊的李實見他有所動靜也隨之站起,就連幾個商賈也慌得起身,以為幽王是做好了出去的打算。
此時李興只是下意識地往房門走去,可卻在這時有人推門而入,黃少斯和花舞不慌不亂地從屋外進來,各站一邊,隨后進來的李恪,一身凜然正氣,挺胸昂首,光是往里頭一站,在氣場上就有不亞于李興的逼迫感。
“什么人?!竟敢私闖他人之地,難道不怕得罪眼前這兩位貴人嗎?”突然一個商富破口大喊,雙手抱拳恭敬地拜向李興和李實。
見到李恪,也只有同身為皇子的李興和李實才會有較大的反應,常人根本不認識這位久駐邊塞的皇三子,可以說,只聽聞過其名,卻未見過其人。
“放肆,眼前這位大人也同樣算你們口中的‘貴人’!”黃護騎左右眉角上下跳動,嚴聲叱喝,一臉怒氣地惡瞪著這群泛泛之輩。
“少斯!”李恪即刻叫住左護騎,他本是沙場呆久了的人,有些小事他自然不會太過計較。
包房外頭,已經等了許久的鳳千雪好奇地想往里頭探個究竟,這一探,便看見了那晚衣著蟒袍的男子,長得倒是細皮嫩肉的,不怎么像個男人。不過他身旁的那位,就更有皇子的風范。
鳳千雪雖在外頭窺探著,但因不敢深入,所以只是露了雙眼睛。
“三哥,沒想到你回來了……”李實率先上前和許久未見的哥哥打了聲招呼,實際卻是想套近乎。
“嗯,七弟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不是嗎?”李恪絲毫沒有給自己的七弟一點面子,這句話生生地讓李實給噎了一把。
“不知三弟前來所為何事?該不會是膩了戰場,反而對這風俗之事感了興趣?”李興滿臉歡笑,話語極盡嘲諷,不過祁王并沒放在心上,左右護騎也知曉將軍的意思,還是沉住了性子。
環繞了一眼屋子內的客人,李恪踱步上前靠近李興,用自己的右肩抵著他的左肩,低音道:“王弟恐不識趣,可皇上應該對此很感興趣,不知幽王殿下能否幫三弟的忙,向皇上推薦推薦呢?”
這話一出,李興一腦兒就清楚了李恪會出現在這里的目的,原來都是父皇的意思。
“哼,父皇早已是坐擁后宮三千,又怎會看得上宮外的敗柳殘枝呢?”
“看不看得上,都不是任何人說了算……”李恪身體后傾,使目光鎖住了李興身后的人們,下令道:“來人,給本王把這房內的人全部搜羅起來押回牢內,等候中央發落!”
李恪話音剛落,一直守候在屋外的靖城官役涌了進來,限制了屋內人的自由,富商們見狀,更亂了陣腳,只恨方才怎不早點離開,也不會至于這么多事。
“李恪!!”幽王喝出一聲,“你沒有證據,憑什么抓人?”
“對啊,你憑什么抓人?”
“憑什么啊?”
“說啊,說不上來就把我們放了!”
這些商賈狐假虎威,見到幽王開口個個隨波逐流。
“你們要證據的話,這酒樓外要多少有多少!來人,把樓外的民眾也給本王帶回去安頓了,他們是重要的人證!”李恪神貌未改,并未受他們影響,依舊下達著命令。
“是——”
“就憑幾個叫花子,也算得上人證嗎?”富商里頭有人起哄,這惹惱了正在執行命令的右護騎花舞——
她立即諷刺道:“一個叫花子的話咱們倒是不信,可一群叫花子都在辱罵你們的作為,那請問,這摻假的程度還會高嗎?”
富商們被問得無言以對。
瞧這局面已定,李實只是靜靜杵著,等待著二哥的表態。而李興依然面不改色,不過能看出,他肚里顯然已有了怒火。
“李恪,你憑什么扣押本王!”李興稍作抬眸,以上而下地怒視他。
“就憑這個!”李恪從袖口處掏出一枚金牌,上頭刻有“大將軍”字樣,“論尊卑,小王是沒有這個權利,但此牌的意義,想必在皇上親自封這塊金牌于小王的時候幽王殿下就應該清楚了,它擁有怎樣的權力。”
先斬后奏!
是的,他很清楚,當年父皇賜封李恪為御龍大將軍的時候,三弟就有了這一權力。
“嘖——”,李興始終不服,可又迫于父皇的嚴威,不得不聽從祁王之命。
祁王不再理睬李興,而是一手亮出自己身份的腰牌,義正詞嚴道:“所有人聽著,本王乃奉皇上之命,徹查靖城內貪污以及買賣朝廷官職一案,經人舉報,此案主謀者為當今皇二子、皇七子,其他直接或間接參與了此案的人都逃脫不了嫌疑,方才,本王就抓獲了兩個參與此謀案的犯人,還有一伙仗勢欺人、靠著城中商賈們撐腰而作威作福的土惡霸,這些罪犯經一番審問也全部招認。現在,本王將要把此案總結匯報給朝廷,全員都必須壓入天牢,靜候審問。”
全部被祁王扣押的人,井條有序地走出包房,因為看到幽王李興已然聽服,其余人也不敢不從。同時要扣回官府的,還有一直在酒樓外鬧事的人們,據巡查回來的人稟報,這些人穿著簡陋,全部難民模樣,應是城中窮人區的居民。
李恪只覺得諷刺,如此富饒、以商業致富的靖城還是有這么多窮人,怕是連祁州一角都不如。
鳳千雪站在二樓的露天臺上,低頭點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數量果真不是一般的多,唐世新要是看到如此場面,又不知會作何評價了。對了,今晚還沒有見過他的面呢,是跑到哪里有什么秘密行動了嗎?
掃過人群一眼,千雪還是沒有在那些人中找到唐世新的身影,倒是人流中突發起一股騷動,定睛一瞧,騷動的中心就是那幽王李興,當動亂越加嚴重,李興趁亂之際撥開人群,快速地逃出李恪等人的視線,朝馬廄跑去,不一會兒,只見他騎著一匹黑馬,瘋了似地駕馳著馬兒往城外逃去。
“幽王跑了!!”站在二樓上的鳳千雪目睹一切,放聲大叫。
李恪定了定神,似乎早知這一事態,命左右護騎先安定這些商賈窮民,看好七皇子,至于那幽王,自然有人處理。
“靈女姑娘,可能要勞煩你追一下……”祁王仰起頭顱,對著樓上的鳳千雪喊道。
鳳千雪接到祁王的指令,二話沒說由二樓飛起,順著高房的屋頂踩著神力追了上去。
李恪則靜在原地,他現在必須把這些有嫌之人押回官府,根本抽不出身去管李興的事,這倒被世新那小子料中了。
接下來可要看你的了,唐世新!
鳳千雪一路猛追著幽王的黑馬,直到他行至城門。
守城的護衛見有人要亂闖城門,出聲喝止。
“滾開,本王乃當朝二皇子,誰敢阻攔!”李興減緩了速度,到了守門侍衛面前,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守衛們查清了來人身份,二話不說開啟城門,給李興行了個方便。
看見城門開啟,李興面容有了顏色——只要大門一開,本王就還有機會,還能重頭再來。
老死盯著緩慢打開的城門,然而大門還未完全敞開,李興就以迅雷之勢驅馳著黑馬,快速奔離此城。
很快了,很快了……只要完全逃到他們到不了的距離,就算是什么常勝將軍,也能耐得了本王嗎?
李興瘋狂地駕馭奔馬,鞭子抽打著馬兒頻繁狠烈,就像巴不得要把鞭子抽斷一般。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李興并不知道,早在幾個時辰之前,已經有人在這城墻之上靜候他多時了,為的就是等待他此刻的畏罪潛逃。
同時,鳳千雪也來到城墻上,她見到唐世新正手執弓箭,面向墻外——
絕不會讓你得逞,世新拉起彎弓,對準目標,即使要制伏的對象移動迅猛,可放在唐世新眼里,簡直輕而易舉。
“咻——”長箭一射而出,劃過長距離中的空氣正中黑馬的后臀,只聽聞一聲悲痛的長嘯,中箭的駿馬哀號了幾聲后瞬間倒下。同時李興也不慎摔下馬背,但他還不死心,繼續起身想要逃跑,卻還是中了埋伏,幾隊人馬從暗處涌出,把他圍了個滿圈,這下子怕是插翅也難飛了。
天空亮起微光,早晨很快到來,唐世新站在城墻上望著被一群官役押送回來的李興,嘴角自信地上揚,對這結果甚是滿意,也不枉費他埋伏在此幾個時辰。
唐世新早就料到在最后關頭李興一定會想方設法逃跑,早早便知會了李恪允許他在這兒守著,就等大魚落網。
這全幕,讓一直站在唐世新身后的鳳千雪嘆而觀止,這就是祁王殿下說的,在本朝他雖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長槍利刃他都使過,而唯獨這箭術,他卻要略遜色于一人。曾經千雪問過李恪此人是誰,不過殿下也只是泛泛地回答她了個“此人的箭術在本朝數一數二”之后,就沒有再繼續深談了,弄得她一頭霧水。
不過今天這一見,她可算是知道,這個在箭術上就連御龍大將軍都能敬讓他三分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