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高掛,月兔迎禮,皇城內外舉燈歡慶,城中百姓團聚吃酒,今日可是家和團圓的中秋佳節。
森嚴的皇宮中同樣笙簫歌舞、美食玉釀,陛下設宴邀請了合宮內院、皇親貴胄一同賞月過節,宮中絲竹奏響,美人作舞。
家宴上分幾個席位,各宮娘娘一席,太子一席,各皇子一席,皇親外戚一席,圣上則與蕙妃、宜妃同席,蕙妃娘娘就坐在陛下的左側。
“來愛妃,與朕干了這杯。”陛下興致大起,端起一杯酒,正想與蕙妃共飲……
“皇上,您難道忘了,臣妾不宜飲酒了嗎?”說著,蕙妃撫上已有幾月的肚子,拒絕了陛下的邀請。
“啊——對了對了,朕都給忘了。”皇上拍拍腦門,自己都糊涂了。
“您還是找宜妃妹妹陪您喝吧。”蕙妃的眼光轉向宜妃那頭,她用眼神點著,宜妃自然懂得。
“那好那好,宜妃就來陪朕喝吧。”
“是,皇上。”宜妃對過陛下轉來的酒杯,也舉起自己的酒杯子與陛下來了個雙人對飲,喝完之后,兩人興致未盡,又再接連喝了三杯。
其余席座上的娘娘和皇子們各自歡聲、暢飲觀舞,李恪和幾個要好的兄弟們飲著美酒食著山珍,視線偶爾看向蕙妃角落旁邊那個孤獨的身姿,那里雖是御賜的獨席,是圣上的恩賜,但只有他一人也分外寂寞了些。
李恪倒頭一下喝盡了一壺酒,這時四弟李珀端著酒杯來找他,想同他一起給太子敬酒。
這會兒宮里頭所有的皇子都出席了宴會,當然除了禁足的二皇子和七皇子。
朝陽宮一案雖已過去數月,陛下一直未對此案的主謀做出最后裁決,但這也不代表陛下原諒了幽王、還有皇后及其母族的罪過。
陛下不過就是念在王氏是忠烈之后,還念及與嫡妻的夫妻情誼,所以先是禁足了皇后,而后除去了李興幽王的身份封號,幽禁宮中,無詔不得隨意外出。至于皇后的父兄親戚也都受到了降職查辦,王氏一族的榮華一去不返。
所以今日家宴,唯有皇后一族沒有受邀,同為陛下對其族氏的警告和懲治。
座下美人伴舞,華麗細長的水袖流轉回旋,風韻的舞姿在動聽的聲樂中歡快如蝶,真有種彩翅翩翩的美感。
絲竹美樂一轉清揚,水袖美人劃開一處,留出中間一段,一位蒙面佳人如輕燕游龍徐徐而來。
此人嫻熟的舞姿有別伴舞的舞者,悠揚婉轉的在舞臺上旋轉起飛,不難看出是在臺后做盡了功夫的。
隨后美人蒙面的薄紗被風請啟,眾人才看清她的真人美顏,這是陛下的蕊長公主。
李蕊舞動翩然,眉眼流動,旋轉著身子的同時不忘注視著蕙妃身邊的那位男子,早在聽聞祁州赫赫有名的唐門公子會進宮的時候她就下定決心學習這段舞蹈,為的就是能在唐公子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只如此,父皇還特意安排了不少年輕才俊參加晚宴,她可不能失去了這一大好的機會。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甩甩脖子扭扭屁股嗎,誰不會!!”
臺上的李蕊有多風光,臺下的李嬈就有多嫉妒。
她一人坐在最最偏僻的地方,沒人搭理、沒人陪酒,自己也不敢出去敬酒,只能獨自坐著眼紅上面出盡了風頭的大姐姐。
要不是母后和皇兄都來不了,自己本也不打算沾這個風光的,但母后說了,現下父皇還不會因那件事遷怒于她,能同意她參加這個家宴就表明,陛下的心中還是有嬈兒的。所以現在的李嬈就等同于是皇后一族最后的希望。
涼風吹去了一些溫酒下肚的燥熱,皇親們舉著杯子還是意猶未盡,交錯碰著杯身,發出清脆的銀鈴之聲。
有心情歡快之人,有情態不滿之人,自然也有情緒低落之人。唐世新一人獨桌,旁邊還有兩名宮人伺候,他只是沉默的靜坐在位子上,對面前的菜肴不感興趣,對跳舞的人不感興趣,他現在一門心思只放在寢殿里那竹子制成的小搖籃里……
盡管如此,陛下和蕙妃娘娘向自己舉起杯子的時候,他還是會假裝笑臉迎接,只是喝著這幾杯,心中還是不減那股急躁和憂愁。
雖然他很想早早結束回去,并不愿意在外多呆一刻,但家宴之前蕙妃娘娘可是反復叮囑過他的,絕不可以中途離席。
這就是讓唐世新最為頭疼的地方。不過,最傷腦筋的還在后頭,在知道宴飲過后全部人還要到城樓上去欣賞明燈升空,唐世新只好乖乖打消了早些回去的念頭。
直到深夜,這漫長的皇族家宴才算結束,皇親們叩謝圣恩,逐個離開了皇宮。
唐世新則是緊隨蕙妃回了梅芳殿。原本作為外戚男丁他是不可在宮中擅自走動的,但有圣上的特準許可,只要有一兩個宮人跟著并遵守皇宮規矩,唐世新是可以暫住在宮里一段時間的。
當然了,這也是對蕙妃的恩賞,皇帝看重蕙妃的龍胎,特意邀了她母家的直親進宮陪伴,所以她有職責管好自己侄兒的一舉一動。
回到寢殿里,唐世新退下了身邊的宮人讓他們到外頭聽候差遣就好,不需要在房里伺候。合上門窗,他小步快走到茶幾這邊,視線深入到幾案上的那小竹籃里,里面是一只正在閉眼熟睡的小白蛇。
他關懷地凝視了許久,晚宴的時候他很擔心她是否會中途醒來,一直掛念。現在回來見她還是沉睡的狀態,緊繃了一晚的神經放松之余,心底還是有些焦慮。
自那日寧城蛇妖禍亂以來已過了一月多,鳳千雪以一己之身保護了城里所有人,還包括他,自己則受了雄黃之苦和使用靈力過度的傷害,兩者都給靈女帶去了超大負荷,才導致她靈體異常,變回了原身。
在那之后雖有紅三公主的及時施救,不過效果不怎么明顯,最多只是治好了小白蛇身上的外傷和瘀傷,至于什么時候醒來和變回原來的樣子,三公主并沒有給出確切的回答,因為她也不知道。
興許這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吧……
這是紅滿鱗給他的最后一句話,唐世新伸過手去撫上了白蛇的蛇身,一觸便是冰涼的感覺,原是蛇類的身軀本就是這樣。
記得曾經抱著千雪的時候不是這般感覺,他還記得手心上還有她的溫度,他還能夠感受到她的心跳,還有她身上那股甜淡的花香。
千雪,你是因為那幾日的事情在生我的氣嗎?
他用指尖輕輕磨搓著小白蛇的身體,動作柔緩而疼惜,如若那個時候自己沒有冷落你,再多關心一下你的情況,是否就不會讓你遇到這么多危險的事?
一回想起在寧城的那些日子,唐世新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吃了什么混賬藥,件件所做的都是些混賬行為,如今悔恨的要死。
唐世新坐了許久,在宮人來報已過了宮中熄燈時辰才有了后覺。
為了不給蕙妃添麻煩,他只好熄了房里的明燈,與小千雪做了一個晚別,先暫且躺回了床上。
一晚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等到外頭有些許明亮的征兆,唐世新盯著窗戶硬是發了一會兒的呆,他只感覺自己好像又一宿沒睡。自打出了寧城那事之后,他還沒有睡過一晚的安穩覺。
起身下床,唐世新鞋襪都未穿就走到案桌前,搖籃里頭的那條小蛇還在睡著,表情一副安詳,似乎正做著什么好夢。
他愣愣看著,將手放到她的身上,臉上沒有任何的神情。
直到宮人們敲響了房門,端來了洗漱清水進來伺候,他才準備清洗整理,一會兒還要陪蕙妃娘娘用早膳。
穿戴好冠服,宮人來報應該出門了,唐世新應準了一聲,出門之前多看了桌上的小竹籃一眼,而后便跟著宮人如往常一樣,去向蕙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