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讀到過其人生際遇的所有偉大作家中,塞萬提斯的人生是最為悲慘的,幾乎從頭到尾都看不到一點兒幸福。
塞萬提斯有一個冗長的全名米蓋爾·德·塞萬提斯·薩阿維德拉,1547年生于阿爾卡拉·達·埃那雷斯市,這是一座距首都馬德里大約30公里的小城。
塞萬提斯的家庭是個破落小貴族,爺爺做過蹩腳的律師,父親是江湖郎中,主要治療手段是用剃頭刀替病人放血,這是中世紀時人們常用的療法。
塞萬提斯從小就跟隨父親浪跡江湖,父親到處替人放血,他大部分時間則什么也不干,不過小時候也上過幾天學,學會了拼單詞,這就是他未來文學創作的基礎了。
對塞萬提斯一生的文學事業影響很大的就是這種游歷,他從小跟父親浪跡天涯,走過了無數地方、見過了無數的人,因此沒有多少書本知識的未來作家卻驚人地見多識廣。我們知道,文學不像哲學,它主要不是靠老師或者書本,它以自然為師、以人生經歷為書,社會就是大學。
18歲后,塞萬提斯便開始獨立謀生了,離開西班牙跑到了遙遠的意大利。也有人說是他打傷了人,受到刑丁追捕,被迫逃到意大利去了。
到意大利后,塞萬提斯先給一個紅衣主教當隨從,以后便從了軍,加入當時正駐在那不勒斯的西班牙皇家軍隊,這是1570年的事。
當時意大利的威尼斯共和國擁有一支強大的艦隊,土耳其人也正憑著它龐大的艦隊橫行地中海,就在塞萬提斯從軍這年,土耳其人占領了原來屬于威尼斯人的塞浦路斯。這樣作為基督教世界領袖的羅馬教皇同作為教廷力量支柱的西班牙都站到了威尼斯人一邊,1571年戰爭爆發了。這年9月,塞萬提斯登上了“侯爵夫人”號軍艦,一個月后,兩軍在地中海上展開了大海戰,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勒班陀戰役,是基督教同伊斯蘭教之間的重要一役。
塞萬提斯表現得極其勇敢,這英勇也令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身中三彈,左手受到重創,落下了終身殘疾。
受傷后的塞萬提斯仍待在軍隊,駐防那不勒斯,后來也到過其他地方、參加其他戰斗,直到1575年。這年,作為一個殘疾人的他已不適宜從軍,乘上了回到西班牙的船只。
當船已經靠近法國的馬賽港時,被摩爾人的海盜船攔住了,廝殺一番后商船抵擋不住,塞萬提斯和同船的弟弟當了俘虜。
被俘后,海盜們將塞萬提斯送往北非大城阿爾及爾,當時最興旺的奴隸買賣市場。奴隸大都是被俘的基督徒。被帶到這兒后,由于塞萬提斯身上藏有當時的基督教聯軍統帥以及某一個大人物公爵替他寫給西班牙國王的推薦信,使那些精明的奴隸販子知道了他不是個小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價值,塞萬提斯家人要付的贖金頓時高漲起來。
然而,塞萬提斯和他的家人都是那種什么都有,就是沒錢的人,哪里有這么多錢來贖人呢?塞萬提斯只好留在北非當奴隸了。
從當俘虜的第一天起,他就不斷地想法逃跑。只是運氣不好,一連逃了四次都被抓了回來,因為值一大筆贖金才沒有被殺掉。
當了五年奴隸之后,由于他的父母四處哀求,費盡千辛萬苦,終于得到教會的幫助,到1580年總算弄到了500個黃澄澄的金幣,將塞萬提斯贖了回來。
回到家鄉的塞萬提斯已經年過三十,而立之年,但還是一無所有。他已經殘廢,很多謀生的活他不能去做,他曾為國負傷,立下戰功。他一次次向國王祈求,想弄個一官半職,然而每次得到的都只是失望。
這段時間里他得到的唯一果實是一個女兒,是他同某一位夫人生的,據說她實際上是塞萬提斯唯一的子女,后來她到了生父的家里,由塞萬提斯撫養。
無奈之下,塞萬提斯找到了一個謀生的方法——寫作。
這時西班牙已經有了不少劇院,需要劇本來排戲,不少庸才靠寫一些俗不可耐的騎士小說發了財。塞萬提斯看到這樣的情形,認為自己的見識與寫作能力比那些人強得多,為什么不也去試試呢?
他出版的第一部作品小說是《加拉苔亞》,替他掙了一筆不小的稿費。
1584年,他37歲時娶了妻子,也是破落貴族出身,比丈夫小了差不多20歲,給丈夫帶來一筆陪嫁:1個果園、4箱蜜蜂、5株葡萄、大小雞45只、外加干草1堆和鍋灶1副。
這些陪嫁可養活不了老婆孩子,他還得寫下去,又開始寫來錢比較快的劇本。到1587年時已經寫了二三十個劇本。但掙的稿費少得可憐,根本無法養家糊口。
后來他成功謀到了一樁美差,替“無敵艦隊”搞采購。這美差要是到了某些人手里非大發特發不可,但書呆子般的塞萬提斯怎么能發得了呢?結果不但沒發財,還因為向糧食滿倉的教堂“非法征收”被革除教籍,甚至進了班房,這是1592年的事。
他以后又找到了一份新美差——收稅,結果依舊一樣,由于他存放稅款的銀行的老板卷款潛逃,他進了班房,被關了差不多一年。
他幾乎山窮水盡,住的是貧民窟中的貧民窟,樓下是飯堂,樓上是妓院。
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樓道中間做飯的濃煙中、在孩子的哭鬧聲中、在妓女的呻吟聲中、在潑婦的罵街聲中,他開始寫作不朽巨著《堂·吉訶德》。
《堂·吉訶德》第一卷于1605年出版,這時作家已經58歲了,立即大受讀者歡迎,西班牙一時“洛陽紙貴”,并迅速被翻譯成歐洲各國文字,一印再印,上至國王,下至平民百姓無不爭相閱讀,一睹為快。
按理說塞萬提斯應當發了財,從此可以擺脫窮困了,沒有!因為他將版權以不高的價錢一次性賣給了出版商。
雖然沒掙到多少錢,卻也掙了些名氣。但厄運又一次襲來,這年六月的某天,他家門口的大街上發生了一件兇殺案,不知什么原因,他一家全成了疑犯,被送到監獄里關將起來。
出獄后他的日子更加難過。他債臺高筑,債主像獵狗追趕野兔一樣咬緊不放,讓他終日惶惶不安。他被迫一次又一次地搬家,搬進越來越破舊的房子。
找不到別的辦法謀生的作家只好快馬加鞭地寫作,寫了不少小說和戲劇,最重要的是趕寫《堂·吉訶德》的第二卷。
1615年,《堂·吉訶德》第二卷終于寫成出版。這卷一直寫到堂·吉訶德死了為止,死前一刻他才幡然頓悟,覺往事之可笑可嘆。
寫完《堂·吉訶德》之后塞萬提斯已經風燭殘年,雖仍筆耕不輟,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1616年,4月19日,塞萬提斯在病床上寫完了最后一部小說的獻辭,四天之后溘然而逝,終年七十。
他死時幾乎不名一文,家人只好把他草草收葬,連墓碑也沒有立,所以人們至今不知塞萬提斯葬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