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豪杰被這通電話嚇得心驚膽戰，生怕寶貝妹妹病情惡化，在車上回電話給她閨蜜問她情況，閨蜜叫他不用著急。

“檢查做完了，現在在吊水，不是很嚴重，掛完水就沒事了，其實你可以不用來的。”電話那頭的姑娘語氣十足抱歉，“就是吧，剛才憶慈哭得很厲害，無論怎樣都想你來陪，我拗不過就打給你了，現在她情緒穩定下來了，你回去陪老婆才是真的。”

“我還是來看看她吧，她之前上醫院都是我陪著的，這次可能是不習慣。”他失笑，“傻丫頭，不知道幾時才能長大。”

鄭憶慈坐在輸液區打吊瓶，周圍幾個朋友有站有坐，全都盯著手機看，見鄭豪杰進門，神色明顯放松下來，有人問他：“等下吊完水，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

這種客套話鄭豪杰當然不能當真，連連擺手：“你們陪她這么久我就很過意不去，現在我來了，事情都交給我好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今天真是麻煩各位。”

跟鄭憶慈玩得好的兩個閨蜜原本是想守著她，等下送她回家的，但是人家哥哥都來了，把任務包攬過去，她們也就樂得清閑，拍屁股走人了。鄭豪杰坐到她旁邊的位子上，見她閉著眼睛，以為她睡著了，便不做聲，盯著吊瓶流速發呆。不多時，他感到肩膀一沉，妹妹的腦袋靠了過來。

他頓時知道她清醒著，倒也讓她靠著，哭笑不得：“終于不哭了？”

她抽抽鼻子：“嫂子呢？”

“睡了，今天婚禮她也累著了，別強求她來陪你，哥哥在就行了。”

“沒有，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她靠在他懷里輕輕搖頭，“其實你不該過來的，新婚之夜多重要啊，你不在家，嫂子肯定要生氣的。”

不是你哭著鬧著要我過來的嗎？這個念頭在鄭豪杰腦中一閃而逝，還是覺得病中的妹妹需要被哄被安慰，對哥哥撒撒嬌理所應當，于是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帶著寵溺訓斥她：“是咯，你也知道嫂子要生氣，那你還喝那么多酒作踐自己。知不知道我聽到你在醫院時的心情？心臟都不按正常規律跳。下次別再亂來了，身體是自己的，要好好保重。”

“知道，我都知道。”她低聲道，“但今天是真的克制不住。”

“心里難受？”鄭豪杰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她頭發，“你哥永遠是你哥，你有了嫂子也改不了這個事實啊，我不會走的，一直都在。”

鄭憶慈沒答話，只往他懷里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兩眼一閉沉沉入睡。點滴打完了，拔了針頭，她還沒有醒轉的跡象，鄭豪杰小心翼翼地給她裹緊了外套，試圖在不驚醒她的前提下把她抱起來。

隔壁位子的中年阿姨對他輕聲笑道：“小伙子你對女朋友真夠好的啊，我一把年紀了都看得羨慕。”

鄭豪杰尷尬地笑笑，也沒工夫跟她解釋，只把她抱出去，安頓在副駕駛上。本來打算往父親家開的，畢竟她現在和父親住一起，但想想自家老頭冷漠的個性和笨手笨腳的程度，又覺得不放心，咬咬牙還是帶回了自己家。屋里黑燈瞎火，林阮純應該是早就睡下了，他把鄭憶慈抱到空著的房間，然后想擰開主臥的門，發現從里面落了鎖。備用鑰匙也找不到。

算了，大晚上的不好把老婆吵起來。他草草洗漱完，在沙發上窩了一夜。

迷蒙中他感到邊上坐了個人，由于動靜太輕，他以為自己在做夢，置之不理。又不放心，害怕家里進賊，強行撐開眼皮。

林阮純坐在他身邊，漫不經心地刷手機，還貼心地開啟了夜間模式以防他被手機光照到。

“你可以多睡會兒，現在才早上五點半。”

平靜無波的語氣怎樣都沒法和這詭異的行為對上，鄭豪杰逼迫自己清醒，坐起來：“你起這么早？”

“等了你一夜，結果你跑到這里來睡。”她把手機塞進兜里，“不跟我解釋一下？”

她指了指緊閉的另一扇房間門。鄭豪杰半張著嘴，待混亂的大腦平靜下來才解釋：“昨晚憶慈輸完液，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就想接回來，你又睡了，就沒和你說。”

“你做決定的時候手機發個消息給我不行嗎？”林阮純臉上毫無怒意，聲音輕柔，鄭豪杰聽在耳里卻覺得瘆得慌。

“有些話我早就想說，又怕說出來傷感情，但今天不說不行了。”她甚至笑了笑，“阿杰，你心里其實沒把我看得多重要。”

鄭豪杰搖頭，剛要張嘴，林阮純手捂過去。

“別急著反駁，聽我講，談戀愛到現在都是你說的多，好少聽我說。”她確認他安分下來后才松手。

“我們五年前開始談的戀愛，從一開始你妹妹就摻和進來，你也不管，三人行你好像樂在其中。”林阮純不緊不慢地跟他一條條算，“逛街、吃飯、奶茶店、電影院，哪次我們出去約會沒有她？你們是兄妹情深了，挽手不帶尷尬的，幾時考慮我的感受？好多次我都被落在后面，得自己跟上來，從來不見你們停下等我。明明我們兩個才是情侶，弄得我好像成了第三者，你覺得這像話嗎？”

“我們戀愛的第二年，四月份，我著涼了，生理期痛得厲害，你那個時候不在家，我沒力氣下床，打電話拜托你回來幫我煮紅糖水。你還記得你那時在干什么，怎么回我的嗎？”她扯了扯嘴角，有點像不耐煩，又有點像嘲諷，“你說憶慈犯胃炎在醫院，你要陪她。可是那會兒她明明是有男朋友的，她的男友也在，缺你一個陪護者嗎?我這么問你了，你當時怎么說的？我到現在都記得，你叫我別矯情，別和你妹過不去。還是用吼的。是，你后來道歉了，還給我買了禮物，但有些事情不是道了歉就能一筆勾銷的。”

“還有前年，憶慈的畢業論文出了問題，你跑回去幫她改，還負責給她做心理疏導，簡直無微不至。可那時候我也碰到工作上的瓶頸，一堆不順心的事，找你傾訴，你就嗯嗯啊啊，敷衍了事——別狡辯，你當時的態度要多敷衍有多敷衍，我記得清清楚楚。你說都這么大人了這點事總該能自己解決的。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小一歲，你出去找工作不順對我抱怨那么多，我都實實在在聽在耳朵里，能安慰的能出主意的我半點都沒漏下。”

“去年，我們商量著要結婚，你問了我什么？你說要是我妹介意的話該怎么辦。我就不明白了，我們兩個的事，為什么總要扯上她？她介意又怎樣，你就準備甩了我？你后來跟我說你是開玩笑的，她不同意也要結，哪怕是偷偷結。當時沒和你發作，但你這句話真的——我都不知道和你說什么。偷偷結？這么見不得人嗎？我是陰溝里的老鼠嗎？你可能還以為這是對我的表白，在表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我，但恕我直言，這后面潛藏的問題很大。所有事情你都把她排在我之前，你就沒想過，以后和你共度一生的是我不是她，你這么在意她，干脆別結婚，跟她白頭到老算了。”

“昨天婚禮，憶慈哭那幾次我沒什么好說的，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你這個新郎，新婚之夜還是丟下我跑去找她，還在醫院里摟摟抱抱，這就過分了。你們是兄妹，骨肉親情很重要這我不否認，可別忘了，你們也是男人和女人，男女有別，多大年紀了還抱在一起，讓人沒法不懷疑。”

“等一下？”鄭豪杰終于忍不住打斷她，憋紅了臉，“你昨晚跟蹤我？”

林阮純一攤手：“沒，但不妨礙我知道你們的狀況。你們膩膩歪歪抱在一起不是一兩次了，你都沒察覺到嗎。”

他還真沒想過這些問題，被她堵得無從開口。

“既然已經決定跟你結婚，我其實想過既往不咎，從頭開始。只是沒想到新婚第一晚你還是撂挑子。”她從始至終語氣輕柔，帶著微笑，音量控制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范圍，不至于吵醒鄭憶慈，“失望是一點點攢起來的，我現在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走下去為好，免得我將來淪為生育機器，而你還是跟你妹恩恩愛愛，除了不能生孩子，你們怎樣都像兩口子，這我絕對不能忍。我們領了結婚證沒多久，還沒有太多牽絆，現在后悔來得及。這幾天我回我父母家，下個星期六早上十點民政局見。”

鄭豪杰這才注意到門口放了一只銀色旅行箱，她早就準備好了。

算完總賬，林阮純神清氣爽，準備出門。臨行前她回頭沖鄭豪杰憐憫地笑笑：“別發呆了，也別舍不得，及時止損最重要。”

鄭豪杰像被雷劈醒了，連滾帶爬跑到她面前，抱著她不讓她走：“阿純你誤會了，真的誤會了，我和憶慈是親兄妹，怎么可能做出那種禽獸事——”

她食指搭在他嘴唇上：“小聲點，別吵醒了你妹妹。誤不誤會的，我不在乎了，只是不想跟你繼續下去。要是你還顧及昔日情分，就快點松手，別讓我恨你。”

鄭豪杰呆愣愣地看著她拖箱子離去，大腦徹底宕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