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楓視線順著飄揚的白色衣帶，向端坐在前的姬妍上方看去。

最先映入眼眸的是宛如大朵的白云般輕盈飄飛的裙擺。

隨裙擺一同飄飛的是漆黑如墨，長至裙擺的黑發(fā)。

程青楓袖中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有寒意從心底生出。

天一宗六爻峰上也會有鬼嗎？

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不管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前，還是現在，程青楓都沒怕過鬼。無論是人是鬼，如有害人之心，定有圖謀，他孑然一身，啥都沒有，就一條命在這放著，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鬼不可怕，黑暗不可怕，人最怕的是未知。

那是一名十八、九歲頭上梳著云髻的少女，膚色宛如冰雪，姿容絕美，雙目不知望向何處，沒有神彩，仿若世間最絕世的畫家繪出的畫，卻忘了點睛。

彼有佳人，皎如明月。

程青楓的目光未有停留，從詭異的白衣少女身上掠過，假裝在好奇地觀察這座玄奧非凡的觀星殿。

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那邊瞟。

她坐在姬妍頭上的虛空中，晃悠著未著鞋履的雙足，幽幽哼唱著：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聲音沒有實感，虛無空洞，好像有人在耳邊悄聲言語，平緩寂寞如同在人世獨自游蕩千年的鬼魂。

“程青楓，你臉色怎么這么白？”張九元排在程青楓前面，一回頭就發(fā)現程青楓那小子臉白得跟紙一樣，于是帶著點關心意味地問道。

“天生長得白，怎么，羨慕啊？”程青楓揉揉臉，面色紅潤了些。

“切，有什么好羨慕的，小白臉。”張九元不屑地撇撇嘴。

“張九元，幾顆星辰？”姬妍在星圖上寫下張九元的名字，抬頭問道。

“三顆。”張九元回答道。

“點星。”姬妍把星圖遞給張九元。

張九元拿起墨筆，在寫著自己名字的星圖上點出所看到的星辰，又把星圖遞還回去。

程青楓前進兩步，到了姬妍桌前，他覺得還是應該告訴姬妍自己看到的異常。

“姬妍師叔，我看到……”

宛如云煙的白裙裊裊婷婷地落在桌邊，帶著冷冽又淡雅的寒香，像是冬雪后的梅花，穿著白裙的詭異少女將手指放在唇邊，漆黑如幽深暗潭的眼眸對上程青楓的視線：

“噓……不可說……”

“你看到了什么？”

姬妍語氣平靜，看向面前這名身材有些單薄，眼瞳在燈光下呈現棕褐接近暗紅的黑發(fā)少年，眼神中夾雜著一絲不明來源的期待。

如果……真的如她所希望的那樣，這少年有傳說中的“慧眼”的話，那她就有了打開周地那座隱秘之地的鑰匙。

“我……我看到了九顆星辰。”程青楓說道，拿起墨筆，在星圖上點出看到的星辰中最亮的九顆。

“還有看到別的嗎？”

“沒有。”

這結果是在姬妍的預料之中的，天生“慧眼”者萬中無一，就算有也沒有幾個能活過十歲的，早就被看到的不可知逼瘋，或者被周圍人當成怪物妖邪誅殺。

第一次卜卦就能遇上天險，意味著卜卦之人的靈感極高，姬妍未見過天生“慧眼”的人，但根據宗中典籍所載，天生“慧眼”者的特征之一就是極高的靈感，普通修道者所感星辰以九為極，天生“慧眼”者則不受此限。

九顆……姬妍心中嘆息一聲，九顆星辰走卜卦一路靈感過高，有損靈壽，難窺大道，走推演一路又委實可惜，最是雞肋。

在星圖上修習方向處寫下“推演”二字，姬妍朝程青楓點點頭，接著示意下一名弟子上前。

程青楓走到門口處回頭，白裙的詭異少女依舊幽幽地飄在姬妍身旁。

走出觀星殿后，外面的陽光與之前相比顯得格外溫暖。

……

傍晚時分，程青楓和陳一念張九元兩人吃完晚飯，回到自己的小院就開始打坐修煉。

欲界六重天中的前三重天都是程青楓切切實實走過的，晉升要比其他初入修煉一道的弟子容易很多，根據靈氣的累積速度，加上留給破境的部分，程青楓預計恢復到欲界三重天境界大約需要近一個月時間。

進入欲界一重太皇天程青楓只用了一晚，而后升入欲界二重太明天用了七天，現在離程青楓計劃中升入欲界三重清明天的時間還有半月。

修煉了大約兩個時辰，程青楓沉沉睡去。

迷蒙的夢境中傳來密集嘈雜的私語聲，好像信號失真的收音機一樣伴隨著嗤啦嗤啦的噪音。

“……不是慧眼……那是什么呢……”

“那孩子……他看見她了……”

“……是慧眼……他能看見……”

“不……不是慧眼……他之前看不見……不是嗎……”

仿佛有一大群人圍著他喃喃細語，迷迷糊糊中程青楓感覺到有無數黑影在睡床上空飛來飛去。

眼皮和身軀都無比沉重，就像有千斤重石壓在身上，動一動手指都困難，更別說從這噩夢中掙脫出來。

不知在這噩夢中掙扎了有多久，忽然一陣熟悉的冷冽香氣飄來，嘈雜的私語聲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道白影掛在墻壁上安靜地看著程青楓，衣擺飄飛。

程青楓猛然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看向睡床旁的墻壁，道袍的白色內襯隨風微微飄動。

屋外傳來密集嘈雜的雨聲和風聲，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風刮開，有雨被風帶進屋里。

天其實已經大亮，只是因為陰雨天氣高空鋪滿陰云，顯得暗淡沉悶。

把掛在墻上的白色道袍內襯扯下來，程青楓心說自己干嘛這么想不開把這衣服掛墻上，簡直是自己找罪受，由此想來那說話聲應該也是外面的雨聲在夢中所化。

程青楓坐在床邊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想起昨天那個飄在姬妍身旁的白影，越想越覺得不真實。

雨勢漸小，程青楓撐上雨傘趕往陳一念的小院。

“陳師兄你晉升為欲界四重天境界了？”

看到陳一念點火時沒有像以前一樣使用引火符，而是直接從掌指間躍出一縷火苗，程青楓略帶驚異地說道。

陳一念撓撓頭，略帶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已經在欲界三重天待了半年了，靈氣積滿后卡了有兩三個月，到昨日才晉升成功。”

“陳師兄我們今日是易術早課還是劍術早課啊？”程青楓把米淘好放到鍋里，向陳一念問道。

“當然是劍術早課，昨日易術早課才去六爻峰觀星殿測了靈感你忘了嗎？”陳一念疑惑道。

“我今天起晚了，腦子到現在都有點懵。”程青楓尷尬一笑。

“你要不要再睡會兒，我做飯就行。”

“不用了，越睡越糊涂。”程青楓搬了個板凳坐到屋檐下邊的門檻前。

想了一會兒昨天的事沒想出什么結果來，程青楓索性就把它拋諸腦后。

就是有點嚇人而已，要真是什么邪物早就被宗門中的長輩給收了，也沒見著那東西害人，犯不著這么記掛在心，程青楓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