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冰川般平靜的表相之下,可以流淌著沸騰的巖漿。
……
天下起了蒙蒙細雨,火鍋居士跪在地上,空洞的眼睛望向簇擁著灰云的天空。
“人與痛苦生來就是一對雙生子。”少年輕聲說道,手指觸到程青楓掌心,突然握住了程青楓的手掌。
相觸的剎那,像有鋼針順著手掌竄向心臟,一陣尖銳的刺痛,程青楓甩開少年的手,猛地后退一步,皺起眉頭,與那長著和他相同臉龐的少年拉開距離。
“感覺到了嗎?”看到程青楓呲牙咧嘴的表情,少年略帶嘲諷地一笑。
“什么?”
“痛苦。每時每刻,都是如此。你不會痛苦,因為你把所有的痛苦都放在了我這里,所以你心中空空,可以這么沒心沒肺地活著。”少年戳戳程青楓的心口,輕蔑地說道。
“程青楓!”陳一念從四處燃著火焰的密林里跑了出來。
少年瞥了陳一念一眼,張開手臂向程青楓撲來,像故友闊別多年的擁抱,程青楓向后一仰,仍未躲過,少年在碰到程青楓的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你怎么又回來了?”程青楓有些無奈,他本意是讓陳一念回去找松濤道人或者村中的閑云子,現在連一刻鐘都沒過去,肯定是跑到半路又折了回來。
半毀竹樓在細雨中燃燒著,火鍋居士臉上假面似的笑容和滿身的邪異像被雨水洗去,徒留蒼白,陳一念張嘴正要解釋,忽聽見火鍋居士發出了一聲猶如久睡初醒般悠長的呼吸,說是呼吸,其實聽著更像是長嘆。
聽到動靜,程青楓和陳一念兩人均是心生警惕,程青楓隨時準備捏碎手中靈珠,直接叫青河來,雖然實際上有點大材小用,跟拿大王懟老K似的。
火鍋居士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面目頹然,似有明悟,又仿佛悵然若失,整個人就像是火焰熄滅后的灰燼。
他想起來困擾著他無法晉升的噩夢的源頭,他已經不再需要斬斷過往,因為就在久遠的記憶浮出腦海深處的同時,在心中燃燒了幾百年的火焰忽然就熄滅了,只剩下心中空空蕩蕩。
“你們走吧?!被疱伨邮繜o論是樣貌還是聲音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來歲,臉上許多微不可見的細紋都顯露出來,變得十分清晰。
程青楓和陳一念兩人吃驚地對視一眼,火鍋居士的轉變實在出乎意料。
蒙蒙細雨現在已經變成了細密的急雨,竹樓和密林中的火剛燃起來沒多久,就被急雨澆熄,火鍋居士也不以術法避雨,也不架云霧,如凡人般走在雨中,步履有點蹣跚。
“你要去哪里?”程青楓追了幾步,對著火鍋居士的背影喊道。
“我要去找真正屬于我的道了,”火鍋居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回頭朝程青楓笑笑,“雖然不知道你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謝謝你,還有,讓你身邊的那少年往后要小心齊云宗的人。”
一只與馬近似,白身黑尾,長著角的怪物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身上還有幾道被長劍劃出的傷口,仍淌著血,跟著火鍋居士消失在雨中。
“齊云宗?!”
聽見齊云宗三字,想起無妄峰御城子的叮囑,陳一念陡然明白了火鍋居士的本來意圖。
……
程青楓和陳一念趕回崖間,天色已近全黑,不時有雷光在天空閃過,伴著不大不小的風,細密的急雨仍在下著,其他三路人均已在崖間等待許久,唯有松濤道人和佟六不見蹤影。
青蘭也剛趕回崖間沒多久,身上沒有傷口,但有道袍上有幾處破損,還有血跡沾染。
“遇上了一只野獸而已?!鼻嗵m臉色不太好,這么解釋了一句,便走到角落,不再理會眾人的問詢。
問與她一同出發的趙天成,卻得知半路他跟丟了青蘭,青蘭再次出現時就是這個樣子了。
最先回來的是發現了豬妖族群的龐柯一行,回來之后就發現本應在崖間等待眾人的松濤道人和佟六不見了,與在村中的閑云子通了傳訊靈符,兩人并未回去村落。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村中不可無人守護,閑云子便讓龐柯待弟子聚齊后先回村落,松濤道人向來認真負責,突然離去必定是遇上了不得不離開的事情。
“你們兩個晚了快一個時辰,我們還以為你們兩個出了什么事。”龐柯責問道,實際上青蘭也不比程青楓兩人早多少,但是他不可能去責問一名色界的內門弟子。
“是我在林中迷路,走反了方向才耽誤了時間。”程青楓回答道,一旁的陳一念滿懷歉意地看著程青楓。
……
“好,我與你打,你先放他走?!?/p>
聽見松濤道人的回答,李琦揚手將長劍召回手中,笑了笑,隨手往佟六處落下一道禁制,道:“我當然會放他走,不過是在結束之后,你應該知道,雖說我看不起這些凡人,但說話還是算數的?!?/p>
“走吧,我們去天上打,如果你不想這座山被夷為平地的話?!?/p>
李琦以袖里乾坤將佟六卷入袖中,化為一道明亮劍光刺入灰蒙蒙的低云,沖向云霄,松濤道人面上略帶憂色,化成一道清風,也跟著去了云霄之上。
云霄之上,天頂碧藍如洗,完全不似地面上看到的天空那般灰霧蒙蒙,午后的日光在西南方向明朗地照耀著,白云堆積在腳下,像大朵成堆的棉花。
“你就想用這么一把凡鐵來與我的朔風打?”
李琦的長劍名朔風,劍長三尺三,劍身顏色呈青灰色,其上密布有有羽毛形狀的細紋,靠近劍柄處刻著“朔風”二字。
行走在外,齊云宗弟子與其他宗門弟子最顯著的區別就是,不收劍。
對于劍修來說,劍意存識海,劍形歸氣海,形意合一則飛劍出。
到了色界層次,劍或者其他有靈性的兵器法寶已經可以收入氣海,但是齊云宗弟子的劍除了修煉時歸于氣海中溫養,其他時候都是背在背上,或是置于腰側,劍意則長存劍中。
所以如果看到有修士已經是色界修為,卻仍背著劍,那大概就是齊云宗弟子。
兩人遙遙對立,未等松濤道人回答,李琦的劍就帶著狂風呼嘯而至,生出悶聲似雷,劍鋒過處,如舟破浪,厚重云層被劍勢劈開,激起數十丈高的云浪,下層的云不斷向上翻涌填補空缺。
像有巨獸藏于云層之中向松濤道人咆哮而來。
與丈高的云浪相比,松濤道人或者李琦都像是巨人腳下的蟻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