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聽得屋外仿佛有腳步聲漸漸走近，正好奇，靈兒離得門近，已轉身出去，似乎迎了上去，稍后聽得靈兒的聲音道：“姑娘，離兒姑娘送了宵夜來！”

忙迎了出去，見靈兒掀開門簾子，離兒正進的門來，身后的吉兒抬著一個食盒子。

忙讓進了屋子道：“離姐姐，這么晚了，還親自過來，外頭風大，快進來！清兒，快讓人把火盆子端過來！”

離兒脫下斗篷，呵著手，我忙把手爐塞到她手中，責問吉兒：“跟了出來，怎地沒給姑娘帶上手爐？”

吉兒低著頭應道：“離兒姑娘不讓帶，說是帶了不好做事兒。”

離兒也忙道：“不怨她們，我不讓帶的。”

只見她的粉頰被風給吹得蒼白，仍笑著道：“就是想著外頭冷，怕丫頭們耽擱，這擱涼了吃，可不好吃！”

讓了離兒到暖閣里坐下，暖閣里本就置著火盆，又把書桌旁的火盆也抬了進來，清兒給離兒上了熱茶，熱熱的吃了下去，眼見離兒漸漸緩了過來。

靈兒接過吉兒手中的食盒，打開來，原是一盅百合蓮子蜜棗羹。

一打開，便溢得滿屋子香甜。

我禁不住道：“離姐姐的手藝，就是不一般，聞聞這香味兒，就饞人！”

離兒笑道：“姑娘喜歡就好！”

忽然想到，忙問離兒：“哦，母親那里不知…”

離兒回道：“太太那里已經送去了，秋媽媽親自去的，姑娘放心！”

我心下一暖道：“還是姐姐想的周全！靈兒，盛兩碗來，離姐姐與我一同吃！”

離兒搖著手道：“不用，不用，本就是特意送來給姑娘的！”

我堅持道：“既是特意送了來！就更應當一同吃了！這樣大冷的天，吃了暖和暖和！”

離兒見推不過，不再多說。

靈兒盛了上來，離兒道：“知道姑娘不喜歡甜食，沒敢多放霜糖，只放了些蜂蜜，就著蜜棗的香甜，也不知味道夠不夠？”

我嘗了一口道：“嗯…正好合適！再多就膩了！”

就著熱吃下，整個人益發暖洋洋的。

一時間心情好了許多，對著離兒嬉笑道：“天這么晚了，還那么冷，姐姐怎地想到親自做這樣好吃的？下次姐姐千萬記得叫上我，也讓我學學怎么做，免得母親總是數落我。”

離兒笑著放下湯匙道：“就是這幾日越發的冷了，若睡得晚了，就容易餓，空了肚子去睡，自然睡得不安穩。聽秋媽媽說起，太太這些日子，總是睡的不踏實，就想著這個吃食蠻合適，想著想著自己個兒也犯饞了。與其空想著，不如做了來，就帶著吉兒去做了，不想還驚擾了秋媽媽。”

我用帕子試了試嘴角道：“沒關系！秋媽媽最是喜歡做吃食，見了你的新鮮做法，高興還來不及呢！”

離兒輕輕一笑道：“秋媽媽也是這樣說的，還是姑娘知道秋媽媽！才剛過來的時候，還擔心這么晚了，怕姑娘睡下了，還好姑娘今兒睡得晚！”

我攏了攏頭發道：“平日這個時候也還沒睡呢，姐姐晚上若沒事兒，盡可到我這屋里坐坐。”

離兒體貼道：“就怕打擾了姑娘…”

“怎么會？我可是個閑人，打發日子而已，姐姐才是家里的大忙人！”

“姑娘這么說，離兒可不敢當了，左不過是幫襯著秋媽媽、夏媽媽她們，不至于閑的發慌。”

“我就是那個閑的發慌的！”我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

離兒也笑了道：“姑娘是尊貴人！”

“姐姐又來了！什么尊貴不尊貴的，都一樣，只不過我笨罷了，姐姐幫著我尋借口！”

離兒蓄著笑意道：“這么晚了還沒睡，姑娘是在看書寫字吧！”

“嗯！姐姐如何知道的？”我驚奇道

離兒望向我的小書房道：“一看姑娘這一屋子的書，就知道姑娘也是個喜好讀書的人，這樣多的書，可得看多少時候！聽爹爹說過‘哪里有看得完的書？’想來就是像姑娘這樣吧！”離兒的臉上滿是向往。

我忽地明白，那日母親在書房說起離兒母親時，我心中隱隱覺著不妥的是什么了。

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離兒的母親極負才情，可離兒卻似乎沒怎么讀過書。不敢抬眼看離兒，生怕眼神透露了我的疑心。

“離兒又說錯話了，姑娘莫怪！”離兒試探道，顯是被我的沉默嚇住了。

我急搖頭道：“沒有，沒有，不是姐姐說錯話，是…我也想起了爹爹…爹爹的確極愛讀書…”我滿懷心事，不知該說些什么了，一時間，我和離兒都不再言語。

只聽得屋外風聲陣陣，火盆中燒著的炭火間或“噼啪”作響。

我鼓起勇氣道：“離姐姐喜歡讀什么書呢？若我這兒有姐姐喜歡的，姐姐盡可拿去！”

離兒垂下眼瞼，靦腆道：“姑娘取笑了，離兒哪里讀過什么書。不過是小時候，娘手把手，帶著認了幾個字，不是睜眼瞎罷了。”

離兒的聲音越來越小“那時候，真是書都不曾見過的。”

說著抬起眼看向我，眼中一襲坦誠道：“所以一直說姑娘是尊貴人，真真是離兒的真心話！”

忽的明白過來，她們母女這些年獨自討生活，只怕極為不易，哪里能夠好生讀書。這一刻，心中漫起了愧意，只覺著她是個風光月霽之人，而之前對她的疑心，實是不該。

我拉住了她的手道：“現今既是在家里了，也有這許多現成的書，姐姐慢慢學著讀，不明白的地方，姐姐若不嫌棄，告訴南兒，南兒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離兒眼中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眼中滿滿動容，懇切道：“姑娘說的最后這一句離兒不大懂，但離兒知道姑娘是為離兒好。好姑娘，這一番心意離兒領了！娘在世時，常說我是個笨腦子，還是少讀書為好。女兒家，多學些女紅才是要緊的。更何況，現今家中已有一個姑娘這樣滿腹詩書的文雅人，就讓離兒幫著幾位媽媽做些事兒，多少替太太分擔些。”

我堅持道：“多讀些書，并不妨礙做事。只是姐姐可能更累些…家中這許多人，還少了姐姐不成么？姐姐交代下去，讓下人做即可，不必事事親歷親為，想來秋媽媽她們也會體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