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兒一壁勸慰我,一壁悄悄看著我的臉色,又道:“您就當把往后幾年的都提前花了,往后幾年,您省省,也就出來了…”
我心里暖暖的,笑著看著迎兒道:“迎兒啊!你可真是會說話,好吧!就像你說的,我往后省省,如今就不想了,只盼著穿新衣吧!”
迎兒也笑了起來道:“就是呀!就是呀!可以穿新衣啦!多高興一件事啊!”
我伸手拉了迎兒道:“走!回家!我們去看看,桂花應當曬好了,我們做桂花糕吃!”
確實曬好了,依著記憶里離兒教我的法子,和迎兒一起做起了桂花糕…
不禁想起了離兒,那時候是與離兒一起做的…
離兒說,新鮮桂花有苦味兒,須得去除苦水,最好就是洗凈后,一定要晾干,干的越透,不留苦水,做出來的桂花糖味道越發香甜…
離兒說,桂花糖不僅僅要加糖,還須得加些許鹽,鹽能提味…
離兒說,一般人家用不起雪花洋糖,就用糖霜,只是那糖霜吃了卻易上火,雪花洋糖里頭加了一味冰片,也就不那么容易上火了…
其實這些道理,如今細細想來,秋媽媽也曾對我說過…
只是習慣了在秋媽媽面前總是玩鬧,總不上心聽了,也就沒記住。倒是離兒說的,莫名,就記住了…
離家這些天,想母親,想乳母,想清兒靈兒,想秋媽媽春媽媽…心里隱隱的也會想起離兒,不是想念,只是想起,這樣的想起,是否也算想念…
我不愛多放糖霜,寧可換成蜂蜜,可惜沒有牛乳,若是再加上牛乳,就更香了。
即便這樣,迎兒依舊道好吃,剛剛出籠,還沒擱涼了,小丫頭就迫不及待取了一塊嘗鮮,我在一旁直擔心,可別燙著。
只見她咬了一口,就不再咬,張著嘴哈氣,我急著叫她快吐出來,她卻舍不得,用手煽著風,才又慢慢嚼了咽下,喘了口氣道:“不用嚼!就化了!真好吃!又香又甜,我去問問哪里有牛乳,娘子不是說有了牛乳更香甜么!”
說完,轉身就要跑,我忙不迭拉住她道:“取了一塊給你姆媽嘗嘗呀!”
迎兒拿了個碟子,夾起一塊,給襄媽媽送去了。
我收拾了廚房,想起還不曾與襄媽媽說起冬日用的碳火,轉進鋪子里,襄媽媽正在小口小口吃著桂花糕,見了我,擱下碟子,笑瞇瞇道:“娘子好手藝,平日只聽娘子說我做的好吃,如今才知道,娘子做的才叫好吃,娘子可別藏著了!”
我委實羞愧道:“不瞞媽媽,我在家還真是很少下廚房,就是去,也很少動手,這個桂花糕原是我那姐姐做的最好,我在一旁看著,慢慢學了些,真真做的好手藝的,是我那姐姐,我可真比不得她!”
襄媽媽一臉的不信,笑道:“娘子也太謙虛了!娘子是金貴人,自然做得少,卻是一出手,就叫我們嚇一跳。迎兒說去問問看,哪兒有牛乳?我估摸這這時節只怕難,不知羊乳可不可以?”
“羊乳啊!”我記得秋媽媽說過,羊乳膻味重,要先去了那味兒,家里是用姜片,杏仁去味兒的,與襄媽媽一說,襄媽媽便接道:“羊乳是膻味重!所以啊,明明是個好東西,卻沒人愛吃!沒想到加上姜片,是啊,我們用姜片去魚腥氣,怎么就沒想到去奶腥氣呢!只是…那味道可還好吃?那姜片味道也重!”
我點了頭道:“肯定是有點姜片的味道,姜片不可放多,不然就奪味了,就是乳香味里頭加了姜片的辛辣味,好不好吃就不好說了,其實杏仁更好…”我思量這杏仁應該不是便宜的物事,說著說著就有些猶豫。
“那杏仁可不容易得,只用來去膻味,可惜了!”襄媽媽笑道
果然啊!我接著回憶,秋媽媽和離兒還說起過那些可以去膻味的…對了“茶葉和綠豆也可以!”
襄媽媽眼睛一亮道:“這兩樣簡單,就看看迎兒那丫頭能不能問到羊乳,若是能,就麻煩娘子也讓我們嘗個鮮!”
我正想著如何做,點了頭笑道:“這個也簡單,我和迎兒一起做!就不做桂花糕了,做羊乳綠豆糕,還有羊乳茶!”
襄媽媽睜大眼睛道:“乖乖,娘子真是…我們都沒聽說過的!”
我心里卻道,糖蒸酥酪、酥油泡螺那才叫好吃呢!我卻沒有做過!如今也只能想想,這小鎮子約莫也沒人會做…
就這樣拉扯著,胡亂聊了許多,我有些倦了…才想起,該說的還沒說,急忙與襄媽媽提了買碳之事。
襄媽媽笑道:“我正想著這些日子與官人、娘子說說呢,這時節再不定下來采買多少?可就遲了!”
我與他在家里都是不管事的,這采買多少合適,我們都不曉得。我只想著我素日是個畏冷的,我們兩個人,就依著襄媽媽母女的量翻一番總夠了吧。
一聽我說,襄媽媽就猶豫道:“這碳火可不便宜,娘子要的還是銀霜炭,就更貴了,娘子略扣著些,我和迎兒往年總有剩下的,迎兒不是與我在一處,就是與娘子在一處,總是一起用,只怕用不了這許多!”
我想著襄媽媽是個明白的,且聽她的,晚間再問問他,就依了襄媽媽說的,只是襄媽媽一報出銀錢,我就覺著牙痛了,是要扣著些用吧。
襄媽媽卻問道:“一直想問問娘子…這兩日…聽得兩位官人的言語,你家江小官人是要去祠堂里的學堂做先生啊?”
我一聽這個就歡喜,點了頭,笑道:“他前幾日見了祠堂老爺,如今等著消息呢,約莫也就這幾日了。”
襄媽媽笑道:“好好好,這個好呀!鎮子上這些孩子都要玩野了,如今也能有個管束!官人和娘子也有個進項!我這宅子如今也住了一位先生了!阿彌陀佛!這可真是件大好事啊!”襄媽媽笑得都合不籠嘴了。
我委實有些疲倦了,辭了襄媽媽,回到東次間,這幾日的作息時辰是亂了。
在家里,何時做何事,都成了定例。
就算我懶憊,到了時辰,兩個丫頭也會哄著我,把事情撿起來,能做多少是多少,作息時辰卻是不亂的。
想起母親說的養生之道,這按時作息最是要緊,這些還是要撿起來才好。又想起要拿銀錢給襄媽媽,定下銀霜炭,心就往下沉。
我怎得變的如此小家子氣了,可只要一想到,如今還不見進項…我這心就發慌…
雖說他去學堂做先生,已是定下了的。可終究這束脩還沒有見到,我說不出為何,就是不踏實,就是滿心恐慌…
細細想來,這恐慌仿佛是離了家就有了…一路走來,即便他就坐我身旁,拉著我的手,我依舊不能全然安生了,我也說不清,我這是在擔心什么…
是不是要回了家才能好呢?
但凡只我一個人,如此時此刻,就忍不住的想家,想母親…心里莫名就想對母親說:“我錯了,可我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