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的座位被排到了靠窗的地方。
午睡時分，校園一片寂靜。教室內十分悶熱，墻壁上掛著的那兩個空調完全是當做應對上級領導來檢查的“臨時佛腳”，平時只是無用的擺設，除了讓學生們在這個燥熱的夏日對學校增加幾分怨氣。
教室房頂的幾個老風扇賣力地轉著，似乎在向這些孩子們傾訴著一份被長時間不公平對待和評價的心聲：你們看看，跟外表看起來堂皇的空調相比，在關鍵時刻，是不是還是我們這些“土老帽”更有執行力？！
清波從黏糊糊的胳膊上抬起汗津津的頭，一些發絲緊緊地粘在了臉頰上，她依舊閉著眼，把雙手放在背后合十，用做瑜伽的標準動作，將它們盡可能地順著脊背舉到最高，以此來最大程度地舒展被狹小空間圍堵的身體。
從窗外吹來一陣微風，熱熱的，帶著夏日獨特的慵懶氣息。
清波把臉扭過去，正對著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卻沒想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外正深情地注視著自己的曹淹！
瞬間，無數朵燦爛的夏花在清波的心田上競相開放，中間還飛舞著有著清涼薄荷味的蝴蝶。
清波立馬笑靨如花，臉上一層紅暈襲來。但是她沒有像之前那樣驚慌地逃掉，她就那樣靜靜地回望著曹淹，有一種一見鐘情的欣喜和滿足，也有“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的寧靜與安心。
清波和曹淹就那樣默默地對視著，盡管清波不知道曹淹的目光里具體有著怎樣的含義，他此刻的心聲又是什么，但是清波也不愿花力氣去想那些，此刻她只想好好享受眼下這場“意外”的怦然心動。
這又是曹淹的預謀，清波想。
清波的心慢慢地被曹淹不動聲色的攻勢填滿，她甚至開始在每堂課都偷偷尋找那一道亮光，讓她惶恐又開心的是，每次都能得到回應。幾乎是她剛把視線轉過去，那面鏡子和那雙目光就會立馬迎上來。
漸漸地，曹淹也不再遮遮掩掩，干脆直截了當地把鏡子高高舉起，沒有任何避諱地照到清波的方向。
“曹公，你在干嘛？”
“照鏡子啊。”
“鏡子歪了吧？”
“我看是曹公的心歪了！”
清波每次聽到曹淹與男同學們的耍貧都會忍俊不禁，曹淹總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笑臉，也會對她笑起來。
就這樣清波和曹淹的暗送秋波愈來愈頻繁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現在想起來，感覺他那時的做法有一點變態！”清波雙腿盤著坐在同學葛晶的床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是他們的畢業合影照。照片里，清波在曹淹的左前方。
“是挺變態的！不過不正好迎合你這樣悶騷的口味嗎！”
“哎呀！你說什么啦！不過那時真的覺得好唯美呀！感覺自己一下子就變成了偶像劇的女主了！”
“不過嘞，曹公那人的確是撩妹的高手！長得白白凈凈，帥氣逼人，看著人畜無害，不過了解他的人可都知道他虛偽的外表下有多么······”
“我知道啊，他上課看小說、玩手機，下課飆臟話，隨便撩妹子，想要跟班里的老大一樣威風，可是真遇到要挑事的就立馬認慫！”
“哇，沒想到這些話居然從你的嘴里蹦出來！這是正常人描述自己的初戀形象的方式嗎！我得趕緊喝杯水壓壓驚！”葛晶一邊張嘴不停地“吃哈吃哈”，一邊倒了一大杯冰可樂。
“你那是被辣條辣的！”
曹淹，你除了長得帥一些，學習好一些，人氣旺一些，別的也沒什么了啊，當時怎么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呢！
可是，高中時期的悸動不就是這么簡單粗暴，有時真的無道理可言嗎？
清波在走廊打掃衛生，曹淹突然從教室內趴在窗戶的鐵柱上壞笑著問：“嘿，下課了一起去問化學老師題嗎？”
清波心里竊喜，但是表面上還是一副矜持的模樣，只是把低著的頭搖了搖。
“真的不去嗎？”
“我沒什么要問的。”
但是清波剛考的化學成績僅僅得了“9”分，全班倒數第一！
“真的不去嗎？”
“嗯。”
下課了，清波把胳膊靠在走廊的欄桿上靜靜看著樓下的熱鬧景象，又是一瞬間的事，曹淹的深情目光自下而上逼來，讓清波心動得毫無防備。
清波獨自一人上樓梯的時候，曹淹恰好蹬蹬蹬從樓上跑下。
“你要去哪里？”曹淹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教室。”
“你剛去哪里了？”
“操場。”
“操場好玩嗎？”
“操場，不就那樣嗎？”
“那我不去了，我回教室，你回嗎？”
清波看著這個耍嘴皮的大男孩，哭笑不得。
“老天爺呀，這不是赤裸裸地調戲良家婦女嗎？”葛晶嘴里嚼著一根辣條，笑得前仰后合的。
“哎呀，你看你說的什么話呀!怪難聽的！”清波裝作生氣地往葛晶的肩頭輕輕捶了一下。
“也就只有你這種感情小白對他這種爛大街的招數毫無招架之力！”
那是因為他這樣一個“團寵式”的男孩愿意對一個又胖又笨的女孩放出這樣的招數啊！
清波的其中一個同桌是一個男學霸，長得特別胖，平時跟清波說話又尖酸刻薄，就因為清波那時已經完全淪落為“人人得而罵之”的學渣，而他對老師這種“學霸+學渣”的座位安排方式極其不滿，清波暗地里叫他“柯鎮惡”！
“你的作業都是抄的吧，我都看見了，你不覺得臊得慌嗎？”
“天啊，這么簡單的問題你居然憋了這么久都不會！”
“腦子里都是草，一臉白癡樣，還學人家裝清高！”
“我就沒見過你這么又丑又蠢的人！”
清波的自尊心在這個狹隘毒舌的同桌面前碎得連渣滓都不剩，但那個時候她完全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狀態，學業基本上就荒廢了，天天想著曹淹的“浪漫突擊”，要么就是沉溺在自己編織的隱世中，所以對于同桌的惡意攻擊，她都是選擇隱忍。
或許，曹淹，我對你一開始可能有過純粹的少男少女間那種怦然心動，但是到后來，或許只是因為我受到了冷落和排擠，而你卻時不時給予我微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想法，但在那個時候對我來說都是致命的溫柔和慰藉。
所以，我對你真正的喜歡比例有多少呢？
一個午后，天空突降暴雨。
曹淹是走讀生，所以他不像清波一樣吃住都要在學校，一日三餐，他都會回學校隔壁的家里。
眼看著下午的第一節課即將開始，曹淹還沒有到。教室里因為這場雨也變得躁動不安，完全沒有快要上課的緊張氣氛，甚至有同學直接在講臺上拿起粉筆，掰成一小段一小段跟后排的同學大戰起來。
清波不停地看向教室門口，心里很著急，她竟有些擔心起曹淹來。
正在她坐立不安時，曹淹像落湯雞一樣沖進教室。
“曹公，你這是干嘛去了啊！”
“去哪里約會啦！”
“屁嘞，我跟你約會啊！”
“你是剛從澡堂出來忘了擦吧！”
“不會是走錯澡堂被打出來了吧！”
清波不理男孩子們的插科打諢，徑直走到講臺上對著迎面走來的曹淹佯裝用不經意的語氣說出了十分在意的話：“怎么也沒打把傘？”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剛出了教室，上課鈴就響了，清波看到語文老師抱著厚厚的作業本和教材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了，嚇得她來不及把劇烈心跳平息就連忙又回到了教室。
清波剛踏進教室，就撞到曹淹：
你真好。
曹淹說完留下一個大大的微笑就踩著輕快的步子回到了座位。
“真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一手呢！”吃飽喝足的葛晶舒服地躺在床上，鋪成一個“大”字。
“我到現在也沒想通，當時怎么會做出那樣的舉動來。當時自然得就像一位妻子對剛回家的丈夫關切地嗔怪一樣······”說到這里清波直接把頭埋進了被子里咯咯地笑起來。
曹淹，未來肯定會有一個漂亮的姑娘也那樣跟你說話吧？
不過，千萬別在雨天又不帶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