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鬧鐘在八點鐘響起,我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開窗讓新鮮的空氣進來,然后帶上包去yummy上班。Lina她們也差不多這個時間來,我們坐在員休室的凳子上,一個接著一個排隊進更衣室換衣服。最后一個才輪到我,穿好灰色的員工服,檢查好胸牌是否扣在左胸的位置,再戴上一次性帽子和口罩進入內場。
我上的多數是中班,因此早班的人已經將物料備好了,我只需要協助她稱面即可。閑的時候,幫小吃臺一起稱薯塊。
周末的餐期會很忙,中午的時候我端起鍋往里面倒油,因為面臺空間狹小,我的手跟鍋的邊緣觸碰到,因此手臂被燙出了一條長四厘米的紅痕,熱疼熱疼的難受。下班后,我去經理室抹了點燙傷藥,換好衣服準備去外面吃飯,Lina問我:“Hua,你什么時候晚班?”
“下周三。”我答。
“我晚上打烊,但是我有點事情,可以跟你換一下嗎?”
我搖頭,“我晚上有事。”
我才不愿意周末幫人家打烊,人多單子多,通常都要比平時晚一個小時下班。
“哎呀,再幫我一次嘛。”她拉著我。
我仍堅持的搖頭,“瑞娜負責排班,你應該跟她說去,讓她找個人替你。”
“我跟她說了,但是她說要想改排班必須在周三前說,現在都周六了。”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加油吧。”
我拿著手機離開。
我去買了包全麥面包和瓶牛奶,又坐了幾站公交車到了法拉盛公園。坐在離湖邊最近的草地上坐下,然后戴上耳機坐著聽歌,一包六片的全麥面包我吃了兩片就飽了。夏季的陽光最晃眼,吃完后我往旁邊走了幾步,坐到了樹蔭下,靠在樹枝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幸好的是我提前定好了鬧鐘,睡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就醒來回去了。
坐在公車里,我無意的翻了下聊天記錄,沙野已經很久沒有給我發過‘早上好’‘晚上好’‘我愛你’之類的話了。我早就聽膩了,他也早就發膩了。現在他偶爾也會因為忙而忘記回我信息,我也因為累而忘記回復他。我們的感情似乎在進步,更熟絡,更像親密的人,可我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是我想不出是哪里。
晚上上班仍舊坐著同樣的事情,稱料炒面,煮面稱面。
下班回去的時候,我打了個電話給沙野,問他想不想見面。他言辭有些含糊說有些忙。
“那到底見不見?我現在剛下班還在外面,不見的話我回家了。”
“那你先回去吧,早點休息。”
我沉默了三秒,生氣的掛掉了電話,然后背著單間包郁悶的走回去。
我一邊走一邊郁悶,到家門口的時候還是覺得難受,于是又打了個電話給他,說道:“我去找你。”
我沒有等他回復,就打了車去希爾頓。
“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
“那你為什么不想見我?”
“你吃飯去了?”
“我剛下班,還沒吃飯呢。”我繼續問,“為什么不想見我?”
“今天有點累,想明天去見你的,明天事情比較少。”
我揪著他白色襯衣的口子,不滿道:“我不管這些。沙野,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很奇怪嗎?”
“有嗎?”
“當然。你總是來出差,于是我們每個月都能見到對方,可是我們完全不像談戀愛。我們總是在酒店見面,然后做那些最庸俗的事情,一點都不像那些正常的情侶!”
他愣了。
“你不覺得嗎?你沒有帶我看過煙花,我們沒有一起看過電影,沒有過真正的約會和燭光晚餐。我們有時候就覺得自己是個寵物,在等待著主人回來。”
“我們異地戀啊......”
“我們結束異地戀好不好?”
沙野用警惕的目光看我:“你想來日本?”
“不是,你可以來美國。”我說,“你們不是跨國公司嗎?”
沙野強烈的搖頭,“不可以,這里跟日本還是不同的,我習慣不了這里的風俗。”
“那我去日本?好不好?”
“Hua,你冷靜一下,我們慢慢商量。”
“我去日本找份工作,然后我們生個孩子,過平淡的生活,好不好?”
我的話嚇到了他,他不敢看我,也不敢說話。
我終于閉嘴了。
我脫掉自己的衣服,也脫掉了他的襯衣,我的腳踩在他的白色襯衣上,然后咬住他的唇,說:“我們生個孩子吧。我想有個家,不想再一個人待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了,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他拒絕掉了我的吻,但他越這樣,我越不放手。
他將我拉到了浴室,將洗與池里放滿水,將我的頭浸到了洗輿池里讓我徹底的安靜下來。
“感覺好點了嗎?”他十分冷峻的問我。
我紅著眼睛,順著發絲低落在臉頰上的水珠像眼淚一樣滴落在地。
我用陌生的目光看他,確認的問:“沙野?”
真正的沙野,我認識是沙野,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個人對我很好很好,不會這么粗暴不講理。
“是我。”他說,眼神稍微溫和點了,但沒有絲毫想親近我的意圖。
“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沒什么。”他說,“我們需要冷靜一下。”
“你從來不愛我,是不是?”
我真的落淚了,含著恨與不甘問出這句話。
“我...我愛你,但是......”
他沒有說下去,但我都懂了。
我們在浴缸的邊緣坐下,我用喑啞的聲音問他:“那年,在倫敦,我家門口,你見到我前男友那次,你走的時候,我注意到你的手里拿著一個粉色的盒子。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東西是什么嗎?”
“是我當年想送給你的一個臺燈。”他說,“小樽很多店都有賣這些玻璃制品和裝飾品。”
“現在,你是不是覺得,我跟當年在倫敦的時候自己完全不一樣?”
他倒是坦誠回答:“是。”
我嘲諷般的笑出了聲,“如果你經歷過跟我一樣的人生,你就該知道,如果你辜負了我,你就是天底下最壞的人。”
我繼續講:“我的父母是商人,他們從來不管我的死活,我從小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但我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父母的關愛。因為父親工作太忙,而我母親一直忙著照顧比我小六歲的二胎孩子,我的妹妹。我一直都是自己孤獨的成長。你知道為什么在倫敦的時候,我總是喝酒嗎?因為我孤獨。我不用每天跟家里人匯報學習情況,匯報開銷,匯報各種無聊的瑣事,我要錢,要多少,他們都能給我,而且不過問,這樣的父母是不是很好?可是我真的很羨慕那些每天跟父母打電話的同學,就算忙時,兩三天打一次,一直持續,他們都不覺得煩。而我呢,我向來都是掛掉他們難得打來的一個電話,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們總是叫我去見一些我父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孩子,想讓我們發展起來。別的孩子在家人眼里都是寶,而我就像標著模糊價格的商品一樣。我討厭他們。所以我瞞著全部人來了紐約。”
我的眼淚如泉涌,再也擋不住。
“我不是灰姑娘,但我也不是公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沙野不說話,伸出手遞給了我幾張紙巾。
“我已經失去很多人的愛了,如果你也不再愛我,我什么都沒有了。你可不可以,一直愛我?好嗎?答應我,好嗎?”
浴室空曠又安靜,沙野的手機響起,他從褲子里拿出了手機,抱歉的說了句對不起,然后出去接電話。
我大概又輸了。
他走后,我去洗輿池洗臉,想讓眼睛不那么發澀的疼,可是我看著鏡子里腫著眼睛的自己,就好想將面前的鏡子砸掉。于是我又哭了起來。同時我發現洗輿池旁有個長五厘米左右的刀片,我產生了一個想法,用右手拿住它,往左手手腕的靜脈割去。
奇怪的是,我絲毫都感覺不到疼。我記得當時我劃了三道,深淺不一,血很快就從肉眼不可見的刀痕里間迅速流了出來,殷紅殷紅,如午夜的玫瑰花,帶著充滿危險的欲望。
我全身無力的坐在地上,后背靠在冰冷的白色墻壁上。
我會死嗎?
讓我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