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明顯陷入了僵局，衛昭緊抿了唇，只是此等時刻不好發作；宋婉清忍不住笑意，低頭咬了一口宮餅借此掩飾；衛瑩一副聽不懂的樣子，笑得像春天盛開的小白菊。

其他人也是神色各異，我來不及一一觀察他人的神色，韓奕此番是沖我來的。

生得美艷卻無情，這是大多數人給我的評價；后面兩句假設明顯是在詛咒我以后落得慘不忍睹的下場。

我不決定裝聾作啞，那可不是我的做風。

“好詩。”我站起身來，也沒用蘭月扶著，徑直走到韓奕面前。

他臉色微醺，露出些許紅色來，瞧見我走過來了，便抬眼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大約便是移不開了。

韓奕微微混沌的腦子里有了些許清明，但全是眼前絕色女子的身影。她穿著素雅的淺碧色宮裝，嘴角擒著端莊大方的笑，一步一步勾人奪魄，好像是來自那瓊樓宮殿，又好像是來自蓬萊仙境，明明不屬于凡間，卻偏偏離他愈來愈近。

韓奕胸腔里的心臟失了正常頻率，他宛若看見了月華之下的山鬼精靈，偏偏好生端莊嚴謹，絲毫看不見妖艷之氣，韓奕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什么難以醒來的夢境，他甚至看到了那人身旁圍繞的一絲絲的裊裊仙氣。

“韓大人想必是厭惡本宮今日戴的這根簪子。”我今日著裝素雅，倒在一群艷麗之色中惹人注目，頭飾自然也沒有多么華麗，幾顆南海珍珠串成的流蘇，一支翠玉簪子罷了。

我拔下那支碧玉簪子，這是一支很普通的通體翠綠的簪子，沒有什么雜質，看上去光潔無比，被雕刻成了祥云的圖案，看上去樸素大方，卻又暗自透著貴重。

我笑得無害，將簪子遞到韓奕面前：“本宮雖不知這支簪子到底為何惹了韓大人不快，畢竟它是瑩公主贈與本宮的玉石打造而成。但既是影響我朝棟梁，那必然是留不得了。就將此簪交與韓大人處置，放與匣中任碩鼠竊之也好，丟入火中任烈火灼燒也罷，本宮都由韓大人處置，只希望韓大人解了這心頭所郁，好好為陛下、為南珩效力。”

韓奕看著我，眼神迷離，不知所措。過了片刻他好像回過神來，偷偷打量了我一眼，緩緩伸出手接過了簪子。

“微臣失禮。”他行禮道。

“陛下，”我轉過身子不再看他，“本宮今日還為陛下準備了中秋賀禮。”

“哦?阿姐為朕準備了何物啊？”衛昭也順著我的臺階往下走，皇家身份哪能侮辱?只不過此乃欲加之罪，又逢佳節，不好發作罷了。

“陛下看看就是了。”我笑得宛若皎月，視線對上宋婉清，她不由得微微蹙眉。

宋婉清，你既處心積慮動我宴會的桂花酒，只能說明你太閑了，我得給你添點堵才算是禮尚往來。

絲竹聲起，輕云蔽月。一個紅衣女子踏著月光而來，長袖隨風飄動，宛若仙女下凡。

只見她纖細的腰肢彎成優美的弧度，長長的袖子好像一朵開得艷麗的牡丹，偏偏那人圍著面紗，叫人有一種“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的感覺。

衛昭向來不喜女色，后宮里的女子大多都是穩固朝廷、開枝散葉的工具，可此等世間罕見的絕色，作為一個男人，還是忍不住欣賞。

那女子迎風而舞，踏月而歌。一團紅色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直教人化作那飛蛾，想要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我不知不覺地看向顧惟白，只見他還是淡定如初，默默飲酒，好像與世隔離的仙人，不受這紅塵所牽絆，亦不受那凡音所影響。

收回視線，卻恰好碰見定國公宋璋那邊傳來的視線，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宋璋那老狐貍不看這宛若天仙的美女，瞅我作甚?

定睛一瞧，我的視線與那道視線的主人對上，是坐在宋璋身后的公子，看到我轉頭看向他，他對我莞爾一笑，與定國公府對我的態度完全不同。

只是那人莫名有些熟悉，只是我一時想不起。

絲竹聲漸緩，那女子的舞步也慢了下來，只是所有人都還久久不曾回神，只因舞姿曼妙，回味無窮。

“賞!”衛昭明顯也被如此高超的舞給驚艷到了。

在座的賓客們還在談論著剛才的舞蹈，宋婉清端莊的笑容下只怕是咬碎了一口銀牙。

對上宋婉清的眼神，我微微一笑：誰教你如此閑，給本宮添堵?這下好了，以后月例就斷了你的醋，反正你也不缺醋吃了。

宋婉清的眸子似是要淬出毒：長公主殿下，你竟引此等妖艷賤貨勾引陛下，是何居心?

我收回視線懶得看她，這對話進行不下去了。

只是我還來不及再為剛剛跳舞的云繡美言幾番，衛瑩和季太妃那里竟亂了起來。

“快傳太醫!”季太妃急得連自己的儀態都忘了，抱著小小的桓王大喊大叫，猶如市井潑婦。

“陛下，曠兒他只食用了一口那宮餅，不知為何就成了這般模樣!”衛瑩哭得梨花帶雨，好不惹人憐惜。

“是你!”季太妃好像瘋癲了般指著我，“宮餅是你安排的，定是你這個賤人毒害我兒!快來人，把她給哀家抓起來!”

語罷，隨她們而來的楚地侍衛竟對我拔刀相向。

“本宮看誰敢!”我厲聲道，怒目而視，果斷離開了我的座位走到季太妃面前，看著她幾乎撕裂的眼角和惡毒的目光，轉而看向了衛曠。

“保護長公主殿下!”驃騎大將軍段鄴和仆射厲長靖擋在我面前，警惕著盯著楚地的那群侍衛。

此等宴會，臣子不能帶兵器，他們如今赤手空拳擋在我面前，我心中一暖。

宋連笙想要上前，卻被衛瑩摟住了胳膊，哭道：“連笙哥哥，瑩瑩好怕……”

“莫怕，太醫在，不會有事的。”宋連笙只得安撫道。

“尚無證據，季太妃含血噴人怕是不妥，恐失了太妃的風度。”顧惟白走了過來，淡淡說道，卻讓季太妃冷靜了下來。

“你說，這宮餅有毒?”我冷笑道，拔起身邊侍衛的劍，劍心即刻便指向季太妃，那些楚地的侍衛想要上前，卻段鄴和厲長靖震在了原地。

季太妃也被嚇得失了神色：“怎……怎么，你還想當眾殺我不成?”

語無倫次，竟連太妃的自我稱謂都忘了。

“母妃!”衛瑩一把撲過來抱住季太妃，眼角還含著淚，扭頭對我道：“阿姐，你若有怨，那便沖我來，饒過我母妃和弟弟吧！”

“長公主!”宋連笙也不得不站出來，“還望長公主饒她們一命。”

我笑了起來，拿著劍沒有收回，這一個兩個的都慣會做戲，連笙哥哥，你怎么就看不到呢?

我偏過頭看向衛昭，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坐在上首，只等最后的決判。

我啞然失笑。

顧惟白站在我身邊，看著我眼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