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巷里一片哀樂,林府門前滿是縞素,靈堂已經設好,無數云華府的達官顯貴陸續上門吊唁。
林老夫人已經哭暈了好幾次,撐不住,幾個兒媳不放心,親自守在長春院里,放靈堂的院子,一身麻衣的林三夫人哭得雙目浮腫跪在靈堂下,身后是林文音幾個林杞的子女,有人吊唁便回以一禮。
畢竟是林家的嫡子林三爺,身份擺在那里,來吊唁的人自然又不同。
整個林府里都籠罩著一層悲色,往來的下人都穿麻戴孝,神色間大氣都不敢出半分。
外院的大書房里,林紹遠正聽林衛杰稟報過一些發現。
林楠這時走進來,“父親,整個云華府里都搜得差不多了,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離昨晚出事已經過去了一晚,說不定兇手早在他們今早還沒得到消息之前趁城門一開就出城離開了呢。
林紹遠神色晦暗,黑沉得可怕,他盯著桌案上的筆架良久,才緩緩開口,“明早人都撤回去吧,兇手定是封澤,他跑得了初一跑不過十五,我已經派人去云州報喪,帶了信去,你大姐自有主張。”
堂堂林府的嫡子,便就是那封澤有姚家作為后盾,不信王爺不給他林家一個交代。
這個封澤如此膽大妄為,此次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的,血債血償,誰也不能求情。
林楠垂頭應是,眼底浮過一絲冷然,大姐,當然是顧著她的好大弟的,呵呵,不過,你送了信,我也送了信呢。
此去云州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需至少三日,往北陵卻不太遠,照常行路也只需要三日罷了。
出城的官道寬敞又平坦,比之南下的官道平整了不知多少,馬車并不顛簸,挺適合趕路。
一大早,烏蓬馬車和氈布馬車就出了北城門,一路繼續往北上。
出城時正遇著大批的官差撤離,整個云華府的戒嚴都松了,才能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城。
氈布馬車上,蘇紡有些詫異,“這么快就撤了人手,難不成是找著兇手了?”
兇手可就在這呢,去哪里找的兇手?
可若是兇手沒找到,為何就放棄搜查了?死的可是林杞,林家會這么容易就放過?
封澤手里正拿著魏星剛剛送進來的信,信鷹在云華府里的暗點轉道,那里的人知道他們就在云華府,當即就取了信鷹將信送過來了。
上面正是林楠送來的消息,見蘇紡詫異,他笑了笑,“既是不找,想來是知道兇手是誰了。”
“知道是誰了?”這么快就能知道是誰?他們可沒留下任何痕跡呢。
“那晚不只是林杞死了,他書房里也有東西丟了,再說方青投奔了我的事,除了林杞,他底下的疾鋒衛也知道,由此不難想到我與此事有關系。”
就算沒關系,有這個在,他也巴不得將此事按在他的頭上呢。
林楠說,林紹遠可是已經準備通知云州那邊給他一個交代了。
想來過不了幾天,他這里就得收到父王的召令了。
這個父親對他向來寡淡,封澤提起這位父親也沒有多大的興致。
只是,那位衛王妃得知自己的弟弟死了,還與他有關的話,想來不會放過他母妃。
鬧吧,鬧的越兇越好,誰還怕誰呢。
封澤眼眸陡然一深,手中也握緊了些許。
如有可能,這興許就是母妃逃離衛王府的可趁之機,那個地方,對母妃來說就是一個囚籠,不只他,母妃也早就受夠了。
他那父親想將姚家套牢在衛王府的船上,也要看歷代忠于皇上的姚家列祖列宗答不答應才是。
蘇紡一想也知道封澤在衛王府的地位不太好過,一聽這個可能,心下不由一緊,“若是如此,對你豈不是……,你父王……”會護著你嗎?
蘇紡沒有說完,但封澤知道她想說什么,語氣并不在意,“無妨,就算他不護我,也已經不是從前了,他奈何我不得。”
封澤預想到很快他這里就會收到云州的信,卻不曾想到會如此之快。
二月十四,蘇紡一行剛剛進入北陵城安頓下來不久,有封澤各地的暗點直接轉來北陵的信鷹帶著的信就到了封澤手里。
那時候,幾人正用了膳在廂房里商量明天就去周氏說的百匯綢緞莊瞧個究竟,看過信之后,封澤冷笑不已。
蘇紡見封澤看信沒避諱,以為是旁的什么事,便出聲問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封澤微哼,“無事,不過是家中來信,叫我親自去林家一趟罷了。”
去林家?
蘇紡聽得一驚,“為何叫你去林家?難不成還想叫你自動送上門任憑林家處置不成?”
再怎么樣,封澤也是他衛王的兒子,哪有如此不護兒子反而顧著外人的道理。
父母召,若不應,在這個重孝道的時代,定是惹得別人口誅筆伐,于封澤名聲來說,大為不利。
蘇紡抿了唇,“你打算怎么辦?”
封澤手心卷了信,注入內力一捏,然后輕輕展開,那封信悉數化為了灰燼散落在地,他看向蘇紡,笑,“不必理會,咱們先辦好了這里的事再說。”
……
同一個月夜,云華府的林府,長春院的書房里,林紹遠正問起自己的心腹隨從齊叔,“如何,可有封澤的身影出現?”
齊叔搖頭,“并不曾。整個惠州境內,不曾發現封澤的人影。”
云州得了報喪,衛王妃來了信處理了手中事務會親自回來奔喪,也派了人先行過來,人下午就已經到了,照理說,封澤離開了云華府,也不能走出多遠,得到消息應該立馬乖乖回來才是。照路程不會比云州來的人還要晚。
那么,這人是根本就沒有回來,所以是看信也視若未見?或者是衛王覺得他的嫡子不如他的庶子,想壓下此事,不想給個說法?
林紹遠神色暗下來,冷笑連連,腦中也迅速閃過許多想法,而后低沉吩咐,“用信鷹去一封信至云州,告訴衛王,三爺是因何而死,封澤又是因何殺了三爺,給我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好叫衛王知道,他這個庶子背著他究竟在做如何大逆不道的事,一支滅了前朝暴政還天下安寧的岫族神兵,得之可誅天下,不信他衛王還能坐的住。
……
北陵帝都分內外城,外城都是普通人家和商戶人家以及一些小官小吏,內城住的都是達官顯貴皇親國戚,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的人家,寸土寸金,就是商鋪,也不是一般人能開得了的。
內城之內還有個皇城,那里面便就是大慶幾百年的皇宮內院,森嚴壁壘,讓普通人望而卻步極為敬畏的所在了。
隋門大道街便就在內南城,這一條街商鋪林立,多是貴婦千金門消遣的地方。
那聞名天下的玲瓏閣正在這條街的中心位置,也足以可見這條街的繁華無兩,寸土寸金。
蘇紡一行就住在內城南的一家客棧,離隋門大道街也不遠,坐馬車小半個時辰就能到。
周氏說的那家百匯綢緞莊不比玲瓏閣,在隋門大道街上比較邊上,正好和朱門大街相鄰的十字路口上。
地勢不比玲瓏閣,但能在這個位置上有一家鋪子,也是不俗。
凡是只要能擠進隋門大道開鋪子的,就沒有不掙錢盈利差的。
蘇紡一行到百匯綢緞莊的時候,里邊的生意且好著呢。
蘇紡照舊和易了容的封澤還是裝成兄妹,一副進去選布匹置新裳的樣子。
自有伙計熱情的招呼,蘇紡還真看中了幾匹樣式還不錯的綢緞,卻也不急,招了伙計來,“怎么不見如煙錦?”
如煙錦?伙計聽得一怔,趕忙道:“姑娘喜歡如煙錦?那可不巧,今年里的如煙錦還沒有到貨呢!”
這如煙錦素來最受帝都各貴婦千金的喜歡,他們往年常會特意進了許多囤著,反抗了年關,價錢自然不一樣。
年上他們百匯綢緞莊憑如煙錦可是大大的賺了一筆,只可惜,專產如煙錦的鄢州年尾遇上雪災,到這個時候,如煙錦還不能順利拿到貨呢,是以并沒有。
“沒有嗎?”蘇紡面上露出失望來,“可否叫見一見你們掌柜的,我想問問什么時候能到貨?”
見一見掌柜的?這也不難,顧客至上嘛。
伙計當即引著蘇紡他們往柜臺去,并向掌柜的低聲說了幾句。
那掌柜的抱歉道:“姑娘想要如煙錦只怕還要等上一兩個月呢,莫不如今日就挑些其他的,我們這里還有許多跟如煙錦差不多的綢緞,都適合小姑娘裁衣裳呢。”
蘇紡便也笑了,“也好,不如掌柜的替我推薦一兩種?”
有生意,自然要做,掌柜的當即笑呵呵的走出柜臺,引著蘇紡幾個往里頭,能說會道的一連推薦了好些種賣得還不錯的綢緞。
其中就有蘇紡剛才看中的幾匹,蘇紡當即點頭讓伙計包起來,待會兒送貨上門。
掌柜的笑呵呵道:“不知這綢緞待會送去哪個府上?”
辛夷付了銀子,同樣笑瞇瞇道:“待會送去吉祥客棧,問蘇姑娘就是,我家姑娘姓蘇。”
姓蘇?
掌柜的眉心一動,不由仔細看了看正往門口去的蘇紡,這時蘇紡正好不經意回頭,對上掌柜的視線,一頷首。
掌柜的微怔,回以頷首,眼中閃過一抹計較來,而后點頭道:“好的,好的,稍后便為蘇姑娘送到吉祥客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