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從公司離職的視頻部經理丁鵬飛，突然要約雅意吃飯。雅意腦子里浮現出一個體型瘦小、梳著大背頭的形象。無論什么時候，丁鵬飛總是未語先笑，小眼睛里透著一股精明相。這個人在職時與雅意也不過是點頭之交，突然說要請她吃飯，這事可不簡單。

前后一琢磨，雅意不太想去，推說事情多抽不開身。

對方見狀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原來丁鵬飛自上個月離職后，找了兩個朋友組工作室，預備專門拍抖音短視頻，定位是幽默搞笑，目標人群為95后、00后，計劃等粉絲量到10萬左右，再通過軟廣植入等方式賣貨變現。

雅意雖然保住了現在這份工作，但處境尷尬。同事們雖漸漸不再提降薪那檔子事，但她自覺如芒在背，總疑心有四面八方的眼神攻擊。

不過這次雅意也學乖了，沒有馬上答應或拒絕，而是假裝漫不經心問他那邊具體情況。

丁鵬飛的意思是，他已經請了兩個男生做短視頻演員，這對雙胞胎性格都很開朗。他自己做導演，負責拍攝和調度，如今就差一個像雅意這么有才華的編劇了。他將雅意好一頓夸，意思是他眼光一向很高，除了雅意外，這個編劇的位子誰也勝任不了。等賺錢了，四個人均分收益，所有財務開支都得經過四人投票決定，用一個詞概括他們的合作關系，就是“民主”。

雅意心里琢磨，這幾年正是短視頻的風口，如果想轉型做點別的，這個機會來得正好。不過，現在都快過年了，為什么不干脆過完年再開始呢？

對于這個問題，丁鵬飛分析得鞭辟入里：平均每個新媒體的紅利期大概3年左右，過了這個階段流量就會進入飽和期，也就是發展的瓶頸階段，屆時不僅運營成本高、難度大，平臺也會處于用戶增速緩慢的冷淡期。所以，時間就是金錢，早一天啟動就有早一天的優勢；團隊需要磨合，若等到明年開春再組建，前后拉拉扯扯，保不定又是小半年過去；其三，過年期間是用戶量激增的黃金時期，吸粉比平時更容易。綜合這幾點，結論是做短視頻這事，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

雅意一聽深以為然。這個小丁雖然才25歲，但考慮事情確實很周到。不過，生存是一切的前提，她又沒有存款，冒冒失失加入短視頻大軍，風險太大。

顯然丁鵬飛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明確表示，在沒有賺到比工資高兩倍的收入前，不希望雅意辭職，萬一賬號做不起來，他會有內疚感。丁鵬飛嘴上說不希望雅意承擔太大風險，其實主要是為自己考慮——每年這個時間點，很多公司都有年會視頻、新年祝福、客戶問候等拍攝需求，他光是接點散單就抵得上上班時的兩三倍收入。這個所謂的工作室，也不過是利用業余時間折騰，若雅意全情投入、一天創作一個劇本，他就得從早拍到晚，這可就斷了他的財路。

雅意一聽覺得這事沒毛病，挺靠譜的。共事時，丁鵬飛給她的印象是辦事可靠、性格平穩，屬于遇事理智型，不過，他具體人品如何，還得另說。

雅意再一琢磨，像雙方這種口頭承諾很難作數，現在沒有利益沖突當然好商量，萬一賬號真的做大了，這些約定可能就失效了。她話鋒一轉，客客氣氣地跟丁鵬飛聊起簽署協議的細節。丁鵬飛壓根沒打算跟另外三個合作伙伴簽書面協議，但架不住雅意語氣委婉卻態度堅決的詢問，只好打蛇隨棍上，順著話頭說：“當然得簽，找你出來碰面就是為了聊這個。到時你也好見見那兩個小帥哥，便于你創作嘛?！?/p>

于是，他們約好周末下午3點在星巴克碰面。

雅意把這事跟大雪說了，大雪覺得短視頻確實是條出路，唯一擔心的是合同條款——跟不熟悉的人合作，一定要謹慎，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凌風也覺得此事可行，但提醒得小心別被公司發現——一般來說，公司老板不太喜歡在職員工跟離職員工頻繁聯系。

聊著聊著，雅意問起佳期的情形——佳期除了曬朋友圈外，已經很少主動跟她聯系了。

“人家現在正在熱戀期呢，哪有功夫理我們？”凌風理所當然地說。

“老實說，佳期是我們三個里面最見色忘友的?！?/p>

“你先別說這么早，說不定等你以后有了男朋友，把我們忘得更快呢?！?/p>

“切，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前男友，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又沒把你們扔一邊?！?/p>

“你倒是沒把我們扔一邊，因為你反其道而行之。你不覺得之前對他太不厚道了嗎？我記得有一回就因為人家開會沒接到你電話，你就讓他在宿舍樓下等了2個鐘頭。你那個男朋友條件也不差呀，又高又帥，還是龍城本地人。”

“凌風，其實我早八百年前腸子都悔青了！但我就是嘴硬不說！”

“陳雅意，我敬你是條漢子，抱著你的自尊孤獨終老吧?！?/p>

周末，雅意和丁鵬飛、花名大毛二毛的雙胞胎兄弟準時在星巴克碰面。

丁鵬飛還是跟過去一樣，瘦瘦小小，眼睛雖小卻很有精神。大毛二毛跟大多數雙胞胎一樣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又很容易區分：大毛頭發不染不燙，理的是平頭，說話少，臉上痘痘也少些；二毛造型比較酷，頭發紅得妖嬈，耳朵上戴著水果耳釘，時不時用手摳臉上的痘痘。他們大概20來歲，眼里透著純真，雅意并不討厭他們。

當丁鵬飛向大毛二毛介紹雅意是“大才女，曾在《佳友雜志》發表過小說、散文、詩歌”時，雅意春風滿面地謙遜了幾句。

大毛二毛平時不看書，加上《佳友雜志》本身沒啥名氣，但他們自然懂得這個時候應該火辣辣地夸上幾句。沒過多久，雅意便樂得喜上眉梢。

寒暄過后，他們很快切入正題：四人組成小團體，各司其職——丁鵬飛負責拍攝，雅意出腳本，大毛二毛做御用男主角。拍攝器材丁鵬飛自有，但場地費及前期推廣費由四人均攤，底線是人均月投入不超過1000塊錢，目標是6個月內達到10萬粉絲量并實現贏利。

通過這個賬號賺到的錢四人均分，每人拿25%的利潤；賬號完全屬于四人共有，今后若要出售，所得款項也是四人平分。

這個方案大家在電話里已協商過，這次不過是再確認。四人當即都表示同意，于是丁鵬飛拿出事先打印好的16份書面協議。

大概是丁鵬飛嫌麻煩，協議條款簡單得很，前后不過七八行。雅意出門前已在網上查了一些合作協議的法律信息——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防人之心不可無。

打工難有出頭之日，這次職場風波也讓雅意更加明白：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想要過得好就不能光靠死工資。與此同時，她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萬一賬號做不起來，或對方耍什么手段，這點損失她也能承受。

大毛二毛認為自己青春年少，自認表演天賦過人，與其去橫店跑龍套，不如投身短視頻當男主角——反正人生的路還長，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雅意還有些猶豫，與對方約好一周后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