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這么沒大沒小，雖然私下里讓你叫我們哥哥，但是尊師重道，還是要的，”許天摸了摸毛子的頭，神情嚴肅地正色道，“宋哲來了這里之后，已經進步很大了。”
這話不假。
最早宋哲剛來的時候，除了一身蠻力有武術功底之外，確實是身無所長，而且性格沖動易怒。
但是現在，他會洗碗洗菜，知道給花澆水，還能打打下手煮飯、煎煎荷包蛋也不會再糊鍋了。
“人最難能可貴的，并不是什么都會，而是從不會到會，有進步、愿意進步。知道嗎？”許天笑著摸摸毛子的頭，起身去宿舍廚房忙活了起來。
毛子似懂非懂點點頭，嘴里忍不住嘟囔著，“可是，我還是覺得，許天哥這樣就是什么都會，也很可貴啊。”
爺爺慈愛地摸了摸自家孫子的頭，又朝門口準備悄悄離開，深藏功與名的大牛開口挽留道，“正好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你也一起把。那兩個娃娃，來村兒里到現在一頓肉都沒吃過。”
其實一整個月吃不上肉，在窮到一定程度的石羊村村民當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但是在早就被改革春風吹拂過的川羊村長大的大牛，可就不能理解了。
他眼睛一瞪，“沒吃過肉？他們來支教的人不是有補貼的嗎？我記得之前來支教的老師每個月工資都拿來我們村子這兒買肉吃。”
毛子吸了吸鼻子，“之前我和幾個小伙伴調皮，把教學樓毀了，許天哥哥和宋哲哥哥兩個人一起去的鎮上，買了油漆給重新刷的，他們還給我們買了紙筆什么的，方便我們學習……都是自己貼錢買的這些。我上次想去許天哥哥那兒要點吃的，聽到他和宋哲哥哥在聊這個事兒，好像，錢挺不夠的。”
大牛聽了有些沉默。
朝著那昏黃燈光下，破舊廚房里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許天在他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
原本他想要送了肉再道了歉就走的，不過許天一邊處理著牛肉，一邊看起來不經意間說道，“你留下，一起吃。”
那語氣淡漠得很，但是大牛看了看那透著幾分暖意的燈光，不知怎的，終是沒舍得離開。
……
炊煙陣陣，香氣四溢。
來了石羊村其實不過就兩個多禮拜，但是許天和宋哲確實都很久沒吃過肉了。
許天從小自己做飯，廚藝本來就很高超，平日里炒個青椒雞蛋也能一路飄香，今天燉起了牛骨湯，那就更別提有多讓人食指大動了。
牛尾骨在大湯鍋里咕嚕嚕冒起了泡，牛肋則大刀闊斧地剃下了肉，也和土豆番茄一起燉在了另一口砂鍋里，不一會兒整個村里都彌漫著牛肉的香氣。
宋哲一邊淌著口水一邊目不轉睛看著許天切著蔥段姜片往牛尾骨湯里加，然后又大刀闊斧給白蘿卜去皮去莖，切塊放進去一起燉。
許天有個優點，那就是不怕人被人偷師。他一邊煲湯一邊燉著牛腩，輕聲道，“其實這個做成油煎的也好吃，不過老爺子牙口不一定好，所以我兩個做法都做成了好消化的，一個煲湯，一個燉肉。這鄉下的牛羊有個好處，純天然喂養的，夠干凈，不過就因為這樣，膻味也會很重，所以還是得加點蔥姜去味道。”
宋哲吞了口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許天那雙專業大廚級別的手，忽然想起來似的，問道，“那，大蒜呢？”
“大蒜？不，煮湯不放大蒜，把大蒜煮爛了也沒有姜片的效果來得好，不過，如果是煎烤來烹制的話，倒是很推薦放點大蒜，你知道，不管是蒜瓣兒還是蒜末，油爆以后特別提香，做西式的一般用紅酒，最后加點百里香和羅勒，做中式就是看手藝了，放生抽、還有八角茴香大料那些調味品，不過這牛肉很好，用不著那么多調料，咱們就吃它最原本的滋味就行了。”
許天一邊簡單說明了做菜的要訣，一邊手也沒停著，很快就用牛肉引得全村人引頸以盼，圍著小院子站了一排在圍觀。
倒不是沒吃過牛肉，只是許天是飯店打過工的人，當初主廚夸他有天賦，還老是盯著他讓他去考一個廚師資格證來著。
這樣的水平，肯定和小地方的不一樣，因此，這會兒整個石羊村的村民，幾乎是被許天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城里的孩子還真是什么都會。”
“可不嘛，你看看人家許老師，做飯做飯這么香，年紀輕輕的，又有文化，又會打架，城里孩子會的人家會，咱們農村人干的活，他也會。”
一時之間，許天被村民們夸得三頭六臂一般。
他對此也不甚在意，只是繼續專注地又炒了兩個時蔬。
其實，他沒有村民們形容得那么夸張、那么完美。
不過就是個，很有夢想，又很有煙火氣的年輕人。
他喜歡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了些，可是這日子過得安心、踏實、又格外滿足。
時間差不多了，許天把鍋蓋抬了起來。
原本半遮半掩的香氣此刻瞬時如夏花盛放，飄得深遠而誘人。
“宋哲，我給老爺子送湯和燉肉去，你自己先吃，我等會兒就過來。”許天叮囑了宋哲一句，又給大牛分了一碗，自己轉身往毛子家走去。
毛子捧著飯碗，高興得不得了，“許天哥哥，我好久這么開心過了，吃肉感覺就跟過年一樣。”
許天低頭看著毛子笑笑，“以后的日子會更好的，到時候天天吃肉，天天過年。”
“好！”毛子很高興點點頭。
毛子爺爺看著許天，半天說不出話來。老人的眼眶里有熱淚縈繞。
許天笑笑打趣，“老爺子是氣我分了你家的牛肉嗎？”
雖說這牛肉是拎來給他和毛子賠罪的，可是要沒有許天，大牛會幡然醒悟？
“許老師，從來就沒有哪個來支教的老師，像您這么好，我們在這住了這么多年，您真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