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沒有陽光沒有生機的尸山,長出了一大片綠意盎然的竹山林海。
白骨屋前,烏發青袍的男子,正低頭撫摸一株沒精打采的綠竹,片刻后,那株綠竹就昂首挺胸,恢復了生機。
男子滿意的看一眼,徑自走到下一株“生病”的綠竹前,緩緩注入自己的靈力,然后又走到下一株綠竹前……一月來,男子照顧這片竹林,就像照顧一個孩童,盡心盡力,無微不至。
這片本不該存在于尸山的竹林,才會長得這般好。
有了它,白骨屋不再顯得那么冷清,尸山,不再如從前那般陰郁。
小竹端著食盒走到魏然身后,見他身形比往日憔悴了一些,萬分心疼,將額頭擱在他的后背,悶悶開口,“尸山本就不適合外界的物種生存,你這樣費心,都瘦了,我很擔心……”
魏然回身圈住她,“明日我們成婚,這片竹林就是我送給你的新婚禮物,自然是要多費心的……你也不必擔心,再過幾日,竹林適應了環境,長勢平穩,我便不用時時以靈力照拂,它們亦可自行生長?!?/p>
“可是……”小竹看著他清俊的臉龐,“你不必為了我這么辛苦,這樣,我心里反而難受?!?/p>
“讓你難受的事,那我便不做了?!?/p>
魏然牽著她的手,走到竹林旁的小亭子中。
蒼月清暉灑落亭中,紗幔飄拂,竹影搖曳,檀香縹緲,魏然素手泡茶,清雅茶香盈滿鼻尖,別有一番韻味。
他抬眸遞過一杯溫茶,小竹抿了一口,捧著茶杯對他粲然一笑,“我好久沒聽你彈琴了?!?/p>
魏然笑道,“今后,我可日日彈與你聽,只怕你會厭膩,”
小竹搖頭,“不會的,不論聽多少遍,我都不膩。”
魏然含笑不語,輕輕一揮手,天一琴就擺在面前,對她道,“有沒有想聽的曲子?”
小竹支著下巴,歪頭想了想,說道,“忘憂曲。”
魏然撫琴的手微微頓住,那日,他曾在桃林中為茵竹彈奏此曲,茵竹為此曲伴舞,歲月靜好,卻一去不返,今日,小竹讓他彈奏此曲,卻不知為何……
小竹見他低眉不語,問道,“怎么了?”
他道,“你為何想聽這首曲子?”
小竹故意撅嘴,嗔笑道,“你曾為她彈過一次,現在也要為我彈一次,還得比上次更好聽?!?/p>
魏然啞然,笑道,“好?!?/p>
琴音響起,小竹雙手捧臉,靜靜聽著琴聲,望著他專心彈琴的模樣,心里某處悄無聲息變得柔軟甜蜜,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揚起來。魏然抬起眼,見她一臉陶醉,不由也浮起一抹溫柔笑意。
琴聲像是一捧佳釀,沁入心田,連空氣都讓人忍不住沉醉。
魏然抱著睡熟的小竹放到榻上,俯身替她蓋好被子,走出了房間。
他在骨屋周圍轉了一圈,所過之處,都被他施法變出新婚需用的紅綢帳幔,最后,他停在門前,稍稍打量片刻,骨屋此刻處處喜慶,宛然一戶凡塵人家即將辦喜事的樣子,但他卻蹙著眉頭,還有哪里不滿意的樣子,片刻后,抬起手,往空中輕輕一彈指,屋檐下就掛了十幾盞喜字燈籠,紅光照亮他清俊眉眼,他這才滿意,踱步走回屋中。
翌日,小竹睜眼后,看見屋中陳設和往日大不同,大到家具擺設,小到燭臺碗筷,都儼然是昔日在贈夢閣中見過的模樣,一切雖仍然樸素,卻是她最為熟悉的樣子。她起床,去屋外洗漱,沒多久,興奮地跑回來,爬到隔壁屋子魏然的床上,捧著他的臉就猛的親了一口?;蛟S是聲音太過響亮,魏然睜開眼時,尚有幾分驚訝。
小竹摟住他的脖子,“我愛死你了,魏然?!?/p>
魏然還有些迷糊,揉了揉眉心,“怎么了?”
小竹提醒他,“那些布置,我很喜歡?!?/p>
他這才笑道,“喜歡就好,”頓了頓,看著她的雙眼,“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雖然沒有親人朋友見證,不過,有你,我亦很滿足。”
小竹咧嘴笑道,“有你,我也很滿足?!?/p>
魏然握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去試試禮服?!?/p>
撫摸著禮服上的刺繡竹紋,小竹有些眼眶發熱,一滴淚毫無預兆的垂落。
感受到身后人的沉默,魏然轉過身,擦去她眼底淚痕,靜靜凝望她片刻,然后微笑著,脫去她外袍,將禮服一件件為她穿上。玉帶金鉤,綾羅錦緞,襯著她的雪肌花顏,美好奪目得讓他不舍移開目光。
小竹抬起手指,碰到他腰間玉帶,停留一瞬,像是鼓足了勇氣,對他起唇笑道,“你也換上?!?/p>
魏然點點頭,卻站著沒動,任由她笨拙的,一件件脫去自己的外袍,然后又更加笨拙的,一件件為自己穿上禮服。
只是穿衣服,就耗去了兩人半天的時間,可他始終心平氣和,低眉含笑,看她慢吞吞的動作,看她頰邊暈開的紅霞,就像看一場螢火起舞,流星陷落,任那浪漫而絢麗的色彩,勾起心底深處,無限柔情。
她的雙手繞到他腰間,手指移動,剛一系好腰帶,就被他驀地握住,魏然俊挺的眉目霍然湊近,呼吸灑在耳畔,“該去拜堂了,良辰吉時,耽誤不得。”
隨他走向前廳,屋子里紅燭搖曳,紅幔輕拂,當中擺著一方桌案,案上是一支筆,一封婚書。
魏然帶著她走向桌案,拿起筆,在婚書上幾筆落下自己的名字,隨后把筆遞給了她。
小竹看著那封紅色的婚書,上面只不過幾行字,一個名,就讓她忍不住淚濕雙睫。
從茲締結良緣,訂成佳偶。赤繩早系,白首永偕?;ê迷聢A,欣燕爾之。將泳??菔癄€,指鴛侶而先盟。謹訂此約。
握著筆,在他的名字旁,小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林小竹。
魏然擦去她的眼淚,將一塊紅蓋頭罩在她頭上,柔聲道,“拜完天地,就禮成了。”
小竹道,“可是我沒有父母……”
魏然道,“你我皆是不計過往之人,亦無父無母,既如此,那便不拜父母?!?/p>
拜完天地,夫妻對拜,魏然含笑對她道,“從今以后,我們就是夫妻了?!?/p>
小竹點點頭,“嗯,我們是夫妻了?!?/p>
“接下來,”魏然頓了頓,嘴角浮起一絲佻達的笑意,“該入洞房了。”
小竹開始臉紅心跳,好半晌,才輕輕點頭,魏然一把抱起她,徑直往臥房行去。小竹窩在他懷里,心臟砰砰跳個不停,竟有一番羞澀難言的滋味。
魏然將她放到榻上,揭開她的蓋頭,見她雙頰紅的可憐,眼神也躲著他,不知該看向何處,半晌,他打趣道,“前幾次你抱著我啃時,可不是這般模樣?!?/p>
她倏地抬起頭,“我,我那是……”
“是什么?”
她咬著下唇,好久才囁嚅著出聲道,“情之所至而已?!?/p>
“情之所至,”他輕聲重復這幾個字,抬起她的下巴,湊近她唇邊,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此時此刻,我亦如是。”
唇齒摩挲不知多久,她抖覺身體一涼,想低頭去看看衣服去了哪里,卻被他按住后腰往床帳里滾去。內里昏暗,她也頭腦昏昏,模糊間,只看得見窗外顛倒搖曳的竹影。
四年后。
一天清晨,她被院子里孩童哭鬧的聲音吵醒,隨即,她聽見熟悉的聲音,帶著那人獨有的溫雅,此刻,語氣里卻多了一分不耐,她一聽,便知道他是在哄孩子。
“我做的粥比你娘親做的可口多了,你為何吵著要吃你娘親做的?”
“我就要吃娘親做的?!彼麘牙锏哪掏尥逇夤墓牡赝崎_了遞到嘴邊的勺子。
“乖,再吃兩口,吃飽了父親帶你去別處玩,我們別吵著你娘親……”
“娘親,娘親!”
奶娃娃看見自己娘親推開門走了出來,頓時兩眼放光,蹬著小短腿從父親膝上跳了下來,朝他娘親歪歪扭扭的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