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幽自黑暗中現身,無視緣空冰冷的目光,磨著山羊胡和煦一笑道,“這么久不見,怎么對老夫還是如此粗魯啊,風臨殿下。”
“你知道我是風臨?”
“自然。”
“剛剛那些,是你弄出來的?”
溟幽摸一把山羊胡,“這可不是。”
“那你可以滾了。”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溟幽不怒反笑,“是這萬魔之源的主人,魔尊殿下。”
“魔尊?”緣空詫異道,頓了一下,想起什么,又道,“你是說赤焰魔尊?”
溟幽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為何?”
“因為你是風臨,是上任魔君風熾之子,是魔尊僅存的后世子孫。魔尊這么做,就是為了讓你回歸魔族,擔當起你應盡的重任。”
如果是以前,緣空聽見這番話,一定會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和溟幽打上一架,可是現在,他聽見這話,卻是沉默不語。父君的話他還記得,他說,“臨兒,父君此去一別,不知生死,父君和娘親會堅守自己的責任,你也要勇敢承擔起屬于你的責任,如果能活下去,你便要好好的活下去,你是我族儲君,是魔族最后一點希望,總有一天,魔族的大任會落到你肩上,這滿城燈火,要由你來守護。”
魔族全族盡滅,只剩下他一人,他活著,那便要好好的活,因為全族的血仇,父母的期望,都壓在他一人的肩上。那是他的責任。
溟幽繼續道,“你眉心的魔印重現,從此后你便是魔族中人,不能再回天界,如今魔尊已經重新降世,你不是孤身一人,跟我回去吧,魔尊在等著你。”
良久,緣空才緩慢的轉身,朝溟幽走過去。
“空兒!”
一聲疾呼卻讓他驀地一怔,他聽出這是義父的聲音,身體不受控制的停下來,朝那聲音看去。
長琴背著火鳳,似乎趕了很久的路才找到他,此刻風塵加身,滿臉疲憊,看見他眉心魔印的一刻,卻心痛的頓住腳步,沒有再往前。
空氣在兩人之間變得凝固起來。他們互相望著彼此,都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眼神都很復雜,心中都有話想問,可是誰也沒有開口。
火鳳輕聲對長琴道,“他現在是風臨,不是緣空了。”
長琴的目光長久地落在緣空眉心的魔印上,心中百味雜陳。
當初帶他出蝻痂血湖時,就已經料想過今日這一幕。不論他如何費心教養緣空,改變得了他的身份,卻改變不了他的命運。
他是魔族儲君,遲早有一天,他會想起一切,回到魔族,繼續他父親未完的霸業,率領魔族,與整個天界為敵,與他這個義父為敵。
良久,他才輕嘆一聲,“我知道,你是風臨,不是緣空。”
這聲音,在火鳳耳朵里,卻是如此沉重。
她知道,長琴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不希望緣空想起一切,他不希望看見這一天,可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火鳳悄悄抱緊了他,給他一些微薄的安慰。
緣空收回目光,不發一言,轉身朝溟幽走去,事到如今,他覺得,說什么也無法改變事實,不過是徒增傷感。
長琴向前一步,“你去哪兒?”
緣空頭未回,淡聲道,“去我該去的地方。”
長琴的目光露出一絲痛色,“你難道真要拋棄一切,離開義父……”
緣空卻猛地轉身,打斷他,“我沒有義父,我有的,只是滅我族,殺我父的仇人!”
長琴啞聲,“空兒,當年之事的真相,我會親自告訴你,你不要輕聽輕信……”
“我沒有輕聽輕信!你走吧,我不想見你!”緣空渾身顫抖,他握緊拳頭,瞪著長琴一字一句說道,“看在你這么多年對我的教養之恩的份上,我今日不會殺你,如果你再不走,我真怕會控制不住殺了你!”
火鳳道,“緣空,你怎會對長琴說這種話,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緣空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他曾經對我如何,都無法磨滅這個事實。”
說完這句話,緣空便一刻不愿停留,拂袖而去。
……
魏然和林小竹找到長琴時,看見他和火鳳圍坐在一堆篝火前,火光驅散迷霧,卻驅散不了這里的寒冷。
見他們兩人都沉默不語,魏然心中奇怪,看他們這模樣,是吵架了?
回頭去看小竹,她自魂魄歸體,蘇醒以來,都是對他冷著張臉,性子不似以前活潑,總像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問過幾次,她都搖著頭不愿說話。
魏然沉靜了幾千年的心湖好不容易因她泛起漣漪,終于后知后覺發覺自己對她的感情,想要改變自己以往對她的態度,可她卻似乎像是看淡一切,對他表露的熱情不理不睬,沉默以對。
魏然著實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她原諒自己,這才想起讓長琴給他出出主意,好歹長琴也是在紅塵滾過八生八世的人,情感經歷怎么都比他豐富些。
魏然走到長琴身邊,憑空變出一張椅子坐下,看了看他的表情,卻發現他此刻心不在焉,仿佛受了莫大刺激的模樣。
他轉頭看向火鳳,問她是怎么回事,火鳳對他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緣空恢復記憶了,他現在已經是魔君之子風臨,不是我們身邊的跟屁蟲小空空了,唉,不認我們就算了,連撫養他長大,教他成人的長琴都不認,算是白疼這個小白眼狼了。”
聞言,魏然也略驚了一驚,片刻后,道,“他的記憶是長琴親手封印的,怎么會這么突然就恢復記憶?”
火鳳捧著下巴,繼續嘆氣,“還不是溟幽那個混蛋搗的鬼,嗯,也不全是,應該說是赤焰魔尊,他不知道暗地里做了什么,我們找到緣空時,他周身仙澤就已經被魔氣取代,連眉心的仙紋也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個古怪的黑色魔印。”
魏然沉聲道,“他已經化魔了。”
火鳳驚駭,“化魔?是不是他從此后就再也回不來了?”
魏然搖頭,“自古以來,凡是墮仙化魔之人,我從未聽過有人能重回天界。”
“這便是說,他從此后,便只能與天界為敵?”
魏然點頭,火鳳難受的垂下頭,半晌才喃喃的說,“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真的是造化弄人嗎?
她看向長琴,從緣空離開后,他就一個字都不肯說,一直沉默到現在,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