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醒來時已經在貝琪的家里,她伸手摸摸自己依舊劇痛的頭,腦海閃過楊木森的樣子,他手里拿著藕紫色的玫瑰,嘴角的笑現在想起來微微有些含蓄。
然后,一個吻落在她的臉上。
她一轉頭,一片藕紫色就在書桌的角落上。
開得嬌嫩的玫瑰,在綠色的襯托下斗艷。
“楊木森呢?”沒記錯,他也一身濕透了。想著想著,內心一股莫名的愧疚涌上心田,像他說的,他大老遠來慶祝自己高考完,就當是朋友吃個飯也是很應該的吧。
“森木學長跟你在一起多久了呀?”薛貝琪帶些拷問的語氣,接過媽媽手中的熱粥,關上門。
他們在一起多久,在一起?他們什么時候在一起了!
“我沒跟他在一起。”
“真的假的!”她一副十分不相信的表情,“他抱著你那個表情哦,嘖嘖嘖,居然說你們不是在一起,好難服眾!”
她的眼前浮現出楊木森看著她的表情,那眼神里滿泄出來的擔心,不禁讓心跳得很快。
“我搞不懂這是什么關系。”
“曖昧吧。”貝琪坐在椅子上吃起了媽媽送進來的粥,“總的有個人先開口,不然,久了兩個人都痛苦。”
“痛苦?”嘴里不住重復的這兩個字在她心里長出一株爬墻虎的幼芽。
“比在一起之后不合適了再分手痛苦。曖昧的一方說不定會突然遇上更喜歡的人,然后一夜之間另一方就失去了全世界……”
這么嚴重?她懷疑的眼神讓她感覺受到了質疑,怎么說自己都是個談過戀愛的人了。她突然停下勺粥的手,“啊,這粥太好吃了,我吃了大半。”
崇苗摸摸頭,擺擺手,“我沒胃口。”
她的勺子突然在碗里刮了刮,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音,“我和他上個月分手了。”
崇苗正要驚訝貝琪說起來怎么哀而不傷,她聳聳肩膀,“他要出國了,我不想耽誤他,唉,說不傷心是騙人的,只是我竟然沒有電視劇里面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我都懷疑我是不是談了個假戀愛。”這么闊達的分手,換做她估計做不到,“唉,總比有人高中三年連初吻還在的好。”
“……”
“認了吧!!!快說!!!你跟森木學長在一起多久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你的初吻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崇苗粗話都到嘴邊了,心跳卻頂住了聲帶。
不知不見了!而且早就不見了好吧?
“那是他偷親我的!莫名其妙就親過來了,我真的沒有和他在一起,他性格那么奇怪。”
“是是是,真的沒在一起會大老遠坐幾個小時高鐵過來為了跟你吃頓飯?”薛貝琪心疼一秒鐘,“森木學長都淋成落湯雞了。我可憐的森木學長。”
“那他回去了嗎?”她聲音里有些內疚。
“坐在床邊一個小時就走了,很趕時間的樣子。”
兩人都停了半響,貝琪欲言又止,眼眶突然紅了一圈,聲音顫抖。
“我考砸了,肯定考不到A大了。我們以后不能天天在一起了……你要搬走了對嗎?我們以后多久才能見一次?你要記住以后結婚我要做伴娘的。”
說完和她緊抱在一起。
說好的一輩子閨蜜。
以后就要分隔兩地,會不會就從此疏遠了呢?我的天空還在雷陣雨,你的天空卻是陽光燦爛。
放榜當天,她們約定在KTV通宵K歌,干掉了一打啤酒。
“我薛貝琪——”
“我崇苗——”
“我最最好的閨蜜——”
“我最最傻的閨蜜——”
“半年少要回來一次,知道嗎?”
“拉鉤!”一瓶啤酒下肚,兩人都昏沉地抱在一起,直到天亮。
最后,貝琪真的沒有考上A大學,她的第二志愿是本地的大學。
而崇苗今天就要前往A城,開始新的生活。
興奮里夾雜著緊張,這種感覺,讓人期待又害怕。
在高鐵站告別了貝琪,背著包,拉著拉箱,踏上了前往A城市的路。
在高鐵的上,崇苗打開了那個管家爺爺交給她的被銹跡染黃的信封,
“致十八歲的崇苗。”
眼前的風景換了一幕又一幕,天空從陽光燦爛到陰雨淅瀝。
天空上棉絮般的云時而被飛機分割開,就像她此刻的心,被劃出一條深深的痕跡。
她緊緊拽著手里的信,顫抖得大汗淋漓,心像被挖空的老樹,不堪重負地倒下了。
它是一個真相,隱瞞了18年的真相。
為什么不隱瞞一輩子?
她沉重地靠在窗上,垂下的黑發將她的側臉蓋住,接著淚一顆接一顆地落在她手上。
“苗苗!”腳才踏出高鐵站,一向繁忙的崇君已經在等著,他戴著口罩,把車開到她面前,下車把崇苗的行李放到車后箱,見她臉色不是很好,揉揉她的頭發,“很累了是吧?”
陽光透過車窗打在她的手臂上,崇君伸手把簾子拉上,“回去給你做好吃的好吧?”
“好。”
原本相見的活躍氣氛被崇苗的低氣壓壓得讓人喘不過氣。
大概開了半個小時車,開進了一個別墅區、一座復式別墅前停下。
崇君的生活,因為那一次代言人決賽,得到了顛覆性的改善。
“來,二樓第最里面的兩個房間是留給你的。怎么了?”
崇苗突然失聲大哭把崇君嚇了一跳。
她終于還是沒有壓抑住,把信遞到崇君手里,然后把臉埋在掌心里繼續失聲痛哭。
車里的安靜。
崇苗的哭聲。
沉默的崇君。
他細細地把信上的每個字嚼透。
臉上并沒有一絲意外的表情。
白皙修長的手指把信沿著折痕折回原來的模樣,好像從未打開過。
他把手臂伸過去副駕,崇苗顫抖了一下,把眼淚鼻涕縱橫的臉抬起來。
陽光落在崇君的臉上,那種柔和的美把他臨摹成天使,她靠在他的肩上,眼淚再次決堤般崩落。
半小時過去,他除了輕撫她的肩膀,什么都沒說,只是靜靜地聽她把委屈化作哭聲申訴出來。
當她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厲害。他帶著她進屋,拿出他最愛的紅茶,慢慢沖泡,清香慢慢滲出,飄散在房子的每個角落,“來,暖一下胃。”
她雙手接過杯子,見他除了溫柔,并沒有過多的神情,“哥,這事你也是知道的,對嗎?”她的激動帶動杯里的紅茶微微蕩漾,“因為你也知道,所以才沒有再和媽常聯系對嗎!”
他低下頭,迷人的眼睛微微眨動,嘴巴在醞釀該怎么說,然后抬頭勉強笑笑,“我跟你一樣,高考完就收到信。”
“你怎么可以忍著不告訴我?”
“苗苗。”他語氣平淡,“我剛開始也跟你一樣不安,因為發現自己原來無依無靠,但是過去那些年里,爸媽不是都已經盡力了嗎?他們已經盡力給我們最好的了,所以即使我不是親生的又有什么關系。”
爸爸在信里說他和媽婚后先是領養了崇君,后來才生了崇臻,因為爸很喜歡女孩,第一次在福利院見到崇苗就有種難舍的愛,立馬決定了領養她。
他說:我的寶貝女兒,你終有一天會變成一個母親,你會遇到你愛的人。到那時候,你會發現無論是你的另一半還是你在孩子,為了他們幸福的笑,原來你可以舍命去阻擋一切外界可能對他們的傷害。
她放松全身的肌肉,仰靠在沙發上,試圖卸下介懷,慢慢地回味著爸爸對自己的種種呵護,即使媽從未給過她好臉色,但是爸爸確實一直在努力彌補她缺失的母愛。
崇君走到沙發后面,垂下頭看正在仰頭看天花板的崇苗。
那張清純無暇的臉,像夏季里散發著淡香的玉蘭,清澈的眸子里惻隱一絲憂傷。
她看著突然遮住天花板的臉,像是走進了后宮劇里,抬頭便與那位受萬人傾慕的天子四目相交,那溫柔像冬日里潺潺流過冰面的溫泉水,騰起氤氳的水霧,遮住了一切好與不好的景色。
好帥。她正要說出口,臉突然熱得燙手。
“怎么突然臉紅了,呵呵。”崇君一笑,崇苗的臉更像是燒紅的鐵,“苗苗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愛啊,沒長大一樣。”
房間準備得差不多,崇君就帶著崇苗去附近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因為快要客滿了,所以不得不坐在回轉臺。
這可是把一個吃貨帶到了發揮之地啊,美食當前崇苗好像餓了十八年開始忘我地吃,碟子在隔壁越疊越高,看著好有成就感啊。
大概吃了二十分鐘,崇苗開始有點滿足了,無暇的眼睛終于有空環顧四周,才漸漸發現氣氛好像有點不對。準確點來說,嗯,是附近的人還有服務員們的眼神有點不對。
他們時不時看著自己竊竊私語,難道是自己吃太粗魯了?碟子疊太高了?
她趕緊把空碟分三份放下來。可大家并沒有因為這樣就停止異樣的眼神。
回頭看看吃相優雅的崇君,吞拿魚生慢慢送進他的嘴里,細嚼慢吞,然后喝一口溫熱的玄米茶。
崇苗咽下口水,估計所有女人都想成為那塊吞拿魚吧。
她動作僵硬地從桌下拉拉他的衣角,“哥你有沒有覺得他們都怪怪的?”
他放下杯子,安慰地笑笑,“還想吃什么?北極貝要嗎?”
看著那疊片又厚又大的北極貝在眼前慢慢地走過去,看看自己面前雖然分成三疊也依舊很高的碟子,內心和手指都在打架。吃嗎?已經吃好多了,在吃一碟吧,好吧,最后一碟!
“哎呀!”她站起身,手不小心碰倒了水杯,里面剛裝的滾燙的玄米茶傾瀉出來,沿著桌子流到了隔壁,她立馬慌了,從紙巾盒里抽出幾張紙巾堵住水流。
明顯來不及了,水就沿著桌子滴到隔壁女白領的白裙子上。
崇苗心想還沒把“完蛋了”這三個字念完。
“哎呀燙死我了!!你怎么搞的啊!!”女白領抓狂地拿手帕擦著她白色的連衣裙,然后盯著崇苗身后正在拿紙巾吸干桌面水漬的崇君,不滿地大叫:“什么亂七八糟的,作為一個當紅明星居然跟這么一個粗手粗腳的丫頭在一起,嘖嘖嘖。”
崇苗站在原地茅塞頓開,幾股水流沒來得及吸干滴到了到了上班族的鞋子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擦好嗎?”她措手不及地拿著紙巾蹲下就是要幫她擦。
崇君突然一手把跪在地上的崇苗拉起來,對白領歉意地笑,把紙巾禮貌地遞到對方面前,“實在對不起,打擾到你吃飯了,她剛才是有點不小心,但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你愿意,這頓我來結賬吧。還有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打我助理的電話,她會上門把你這身衣服拿去干洗再送回去,你看可以嗎?”說著,還遞上自己的名片。
女白領臉漲紅,不知是覺得自己大聲罵人了不好意思,還是近看見崇君彬彬有禮心跳加速導致的。
總之,自那次之后,崇苗在遇到任何脾氣暴躁的人時,她都學會了以靜治暴。
崇苗給女白領一個彎腰道歉后,女白領接過崇君的名片,留了句“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走出料理店。
正當崇苗尷尬地坐回到位置,全身像被螞蟻咬了一樣扭來扭曲,心想崇君肯定要生氣了。
卻偷瞄了一眼崇君的表情,他竟然沒事一樣繼續安靜地吃著。
回去的路上她都在自我反省,“難怪大家的眼光都那么異樣,哥你現在是大明星呀,跟我這種大大咧咧的人出門,會惹人嫌話吧?天啊,我會上雜志嗎?題目類似于那些‘當紅明星與奇葩女搗亂料理店’,又或者是‘紅星的奇葩親戚造訪’,啊,想想就覺得好尷尬。”
“呵呵,你想太多了。”崇君認真地開車,聽見崇苗的話,摸摸鼻子笑了。
“我覺得丟臉丟炸了,覺得好對不起你。”
“這種小事解決了就行了,沒必要放心上。”說完朝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對了,我最近有節目要錄,可能在家的時間都不會很多,雖然這邊治安還不錯,但是一個女孩子在家也要鎖門,注意安全。”
“那要做你飯嗎?”
“……”她明顯感到他身體頓一頓。
他全身的毛孔都滲出沁涼的汗,只是一瞬間就被風吹干了。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掙扎著浮出水面,讓他不住握緊了方向盤,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嗯,我,我再微信告訴你吧。”
“哥你怎么會口吃,是不是很久沒有人給你做飯啊?”
他摸摸鼻子,笑容她看著有點酸味,“呵呵,確實是很少有機會在家吃。”
“以后我給你煮啊!省錢又好吃!”她看著他變得平靜的神情,好像一下子舒展開來,趁著夜色,隱約透出一絲傷感。過去這幾年他曾經歷過什么,她從來沒聽他提起,“不然我住在這里啥都不干多不好!以后衛生做飯交給我。”
崇苗默默為崇君的打拼感到心酸。
崇君為崇苗被逼出來的獨立感到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