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埋首就是兩節課,方漾抬起頭,揉揉發酸的脖子,心想先找方航問問情況比較好。
卷子交給課代表,全班大部分都還沒做完,她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的滑動聲招來目光。
最先看她的是曹月嬌。她前面的題都寫完了,但是最后兩道題她怎么絞盡腦汁也只會第一小問。
方漾對上她的眼,抱歉地擲以一笑,曹月嬌卻面無表情地扭過臉。
她抿抿唇,似乎是早就感覺到了曹月嬌對她莫名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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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姐,我們去的時候,你就留她一個人在那打球,那些人她都不認識誒,你夠不夠意思?”
“這么嚴重嗎?”方漾擔心而愧疚的感覺更重了,抬頭看一眼方航,問:“你氣憤干什么?”
“我感同身受,不行啊。”
方漾受不了方航對他大呼小叫,他一說教她她就想懟人。但今天顯然不能這么任性,確實是她的過失。
“我當時有事,忘了。”她盡量誠懇地道,不耐煩地說:“我跟你說干什么,你叫她出來,我當面跟她道歉。”
“那就更不能原諒,”方航背過身去,“人家等著你你卻把人忘了,你還算得上朋友嗎。”
“……”
方漾:“我——”
周欣悅來得特別及時,剛好掐在方漾要對方航發火之前。
“方漾,你沒事吧?等你你一直沒來,后來去廁所找你也沒有人。”
方漾重重地瞪了方航一眼,話雖然是對著周欣怡,但眼睛直直地看著方航:“我突然來了大姨媽,去了趟小賣部。”
方航:“……”
他剛剛可笑的怒氣像是一團屁似的,瞬間放完。踮起腳尖,一步一步縮脖子灰溜溜地進教室避難。
方漾暗戳戳地記下這一筆,等著改天收拾這個傻逼,不把他收拾到服服帖帖她都不姓方。
“你那樣跟我說,我還以為你帶了衛生棉。”周欣悅驚訝地說。
“不管怎么樣,我今天是來道歉的。”方漾有一說一,“真的非常抱歉,留你一個人在那。”
周欣悅笑著說:“沒事的,我其實跟趙馨馨她們都玩的很開心。”
方漾瞳孔微微張大,心里有些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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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教室的路上,方漾一直在想,周欣悅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從第一次見面來看,她有時候對方漾很親切,但有時候又莫名顯得敵對,方漾從沒見過這么難以捉摸的女生。
明明被孤立,但卻笑著跟她說自己跟別人玩得很好。
哪怕是趙馨馨,她都覺得對方的心思至少有理可循。
下樓到二層,拐角處的燈泡一閃一閃的,照在地上的影子一晃一晃,看起來像是一個、又像是兩個影子重疊。
突然“嘶啦”,燈光完全熄滅,方漾心里的弦像是被這黑暗給崩斷了,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黑暗中有道聲音。
低沉,清潤。
“嘖,燈泡爆了能把你嚇成這樣?”
“……”
拐角的走廊,是半露天似的長廊,連接兩棟樓的橋。
“知道你應該是去找方航了,所以來門口堵你。”陳褚戈陽臺邊,后面是黑壓壓的天和一彎細細的月亮。
方漾壓下心中的難堪,耐心用盡:“什么事?”
陳褚戈直勾勾地看著她。
方漾抬起頭,眉毛擰成一團:“?”
陳褚戈緩緩地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方漾這一邊,側著頭看著她:“方漾,你喜歡我的話,有沒有考慮換一種方式,或許直接表白成功率會高一點。”
方漾:“……”
“有沒有去醫院看看?”
陳褚戈:“……”
方漾今天心情憋悶得緊,再加上有些累,沒那個性子跟陳褚戈打太極:“你是有妄想癥嗎?還是語言溝通障礙?我是不是說說過了我不喜歡你。”
陳褚戈被罵懵了,在原地呆若木雞。
她捏住鼻子,憋了幾口氣之后說:“不好意思,今天卷子上的題太難了,暴躁了點。”
說完,方漾就走了。
陳褚戈半愣:“你等等。”
陳褚戈不滿意她的態度,氣得原地轉了一圈自言自語:“虧我還幫你求情,白瞎了,靠,還有那頓午飯,我在做什么啊我。”
兩人同時安靜了幾秒。
方漾懷疑她聽錯了。
陳褚戈憋著氣,捏了捏后頸皮,甩手走到她面前:“明天來找我去還球,學生卡愛要不要。”
他走了幾步,又退回來,指著方漾跟個小氣鬼一樣,語氣很重:“最好別巴巴地來求小爺我。”
方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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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心情都非常明顯的不好。
華城高中器材室的借還除了要登記,還要交借的人的學生卡,器材室的老爺爺總是笑得很慈愛,但跟人掰扯起來卻是頭老驢。
非本人,不給卡。
陳褚戈想著抱著兩幅羽毛球回教室太突兀,就匆匆地放回了寢室暫擱著,連平時運動完出汗一定要沖澡的習慣都忘了。
回到教室,人還沒回來,他一會一抬頭,什么心思也沒有。
結果看見人,說他什么?妄想癥?語言溝通障礙?
有沒有搞錯,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在沖誰發脾氣?題做不出來是他的錯?他就活該當她出氣包?
后兩節晚自習是語文課,但不知道王培新又是什么時候趕著回家陪老婆孩子,跟物理老師換了晚自習,本來前兩節就是物理,這下子可真是好,清一色。
物理老師的啤酒肚圓溜溜的,被衣服藏在里面。試卷被他往講桌上一扔,他裝模作樣地說:“氣憤。”
大家等著看他要做什么妖。
也不說話,物理老師站在講臺上,往下一掃,無聲地嗤笑了下。
“這套卷子,”他故作深沉地說:“我看也不難吧?”
“……”
大家都知道他愛說屁話,估計老白自己也知道這套卷子到底“難不難”。
物理老師嘴角噙著笑,被人瞥見又收斂起來:“你們瞧瞧你們上節課做的物理卷子,全班那么多人,硬是讓課代表給拖到上課前才收起來給我!”
全班乖乖噤聲。
“還有誰沒交?”
沒交的人都很是自覺地站了起來。
一個接著一個,個個都低垂著頭,覺得丟人。
他看了看,沒說話。
他冷笑一聲,嘴巴一動:“第一個交卷子的是誰,站起來給大家做個表率。”
沒有人主動站起來,物理老師出了口長氣,沒了耐心:“課代表,你記不記得?”
“……”
被喊的人沒站起來,但是她的聲音很清楚地穿過原本安靜如雞的八班教室,將名字傳達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陳褚戈撐著臉,耳膜被這話跟震破了一樣,猛地往前看。
“呃……我記得,好像是方漾和陳一澄。”
“……”
“靠,逗我?”
“站起來我看看。”
于是方漾跟陳一澄就像是古代進宮面圣的秀女,乖乖地并肩站起來,心中惴惴不安。
“哪個是方漾?”
方漾反手指著自己:“我。”
物理老師看了她一會,顯然是趁著這點時間把她這個人和“方漾”這個名字對上了號。
他點點頭,表情輕松:“我記住你了。”
方漾:“……”
“坐下吧。”
“……”
“哦。”
方漾眨眨眼,扯住陳一澄的衣服一起坐下。
物理老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見這么多人,本來跟隔壁班比的挺高興,假生氣卻突然之間弄假成真了。
“你們怎么回事?”
他拉過來一把椅子,把手上的水杯比較重地放到了桌子上,手搭在肚子上,慢慢地坐下去。
八班陷入一股奇異的尷尬。
他把手放在桌子上,交合而握,想了想,隨便指了個人:“你說,為什么不交?”
曹月嬌死死地咬住唇,心情屈辱又低落,本來想著離老師近了風光,葉老師上課點名,但沒想到出了事第一個觸霉頭的也是她。
尤其是,在方漾剛在大家面前被暗夸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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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之后的男生公寓,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陳褚戈,你愣著干什么,還不洗漱,阿姨等會滅燈了。”李紹嘴里塞牙刷,拍了拍擋在洗手臺的陳褚戈。
泡沫不小心飛到陳褚戈臉邊,李紹愣了愣,沖嘴之前先細心體貼地給他擦干凈。陳褚戈眉頭緊鎖,一把抓住他的手:“說清楚。”
“……”
“我是直的褚爺,別誤會,是直的是直的,要我給你看看嗎。”
一邊說李紹一邊撩衣服。
蔡家作盡管已經見多了這事,但還是生理性地臉紅了。
“行了,”陳褚戈推開他,抱胸倚到窗戶一邊:“那封信給我說清楚,從頭到尾,我要聽。”
蔡家作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氣氛怎么突然變僵硬了。
“……什么信啊?”
李紹看了一眼蔡家作,把牙膏泡沫吐到水槽里,三下五除二漱干凈,隨便把杯子放了個地方,走進寢室里。
蔡家作心想肯定是嚴重的事,沒跟著進去,往后退了退。李紹坐在凳子上,看見他,又站起來把他往寢室里拉。
“這事兒跟你也有關系。”
蔡家作縮脖子,更不知道李紹口中的“跟他也有關系”是什么意思。
陳褚戈敲了敲桌子,心煩意亂地催促:“快點說。”
“我這,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說。”
“不知道那就全都說。”
“……”
李紹站著,踢了踢垃圾桶:“前幾周,就是下雨那天我不是氣得比較早嘛,我到教學樓底下的時候,遇見方漾了,我們閑聊了幾句,她說她要去找蔡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