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了，老太太果然沒出來，去請，說不來。

于是程奉春帶著著三個兒子及孫子一桌，婦人帶著女孩子們一桌。

三個妯娌寒暄著坐下，還真是做了一大桌子菜。

程奉春和老太太祖籍都算是江南，兩個人口味也差不多，所以家里的菜品也偏南方。做出來，量少而精致。很多菜小蟲都沒吃過，所以吃的很高興。

其中有道菜，是山藥烏梅糕。白色山藥蒸好了，搗成泥，擺好了盤，上面淋著紫色烏梅酸汁。

樣子很好看，吃了一塊，好吃！

小蟲就又來了一塊，嗯不錯！

那就再來一塊吧！

她的胃口一直很好。

婷姐兒就冷笑出聲了，細聲細氣的說：“三妹，京城可跟西北荒漠不同，做什么都講究個規(guī)矩、儀態(tài)。再喜歡吃的，讓丫頭給夾上一些，吃完了就好了。一個是用餐禮儀。另一個，菜品很多，不要一道菜吃起沒完……”

小蟲點點頭：“哦！”了一聲。

又把眼光轉(zhuǎn)向龍井蝦仁，沒自己動手，示意丫頭給來了一勺子。嘗了嘗，蝦仁的鮮味和茶葉的清香味混在一起，口感的確不錯！

然后指著讓丫頭幫她舀……

大家“……”

都被別人那么說了，她不該臉紅一下的嗎？

她不該哭個鼻子的嗎？

她不該什么都吃不下了的嗎？

怎么還這樣吃？臉皮這么厚啊？

哎喲，她可真能吃……

程婷暗恨：餓死鬼投胎的么？

大太太瞄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文氏，心里有點怪女兒，讓她吃唄，說她干嘛？沒見識過的，可不就是這個模樣嗎？

她笑著對文氏說：“弟妹，這京城菜系跟西部是不一樣的。咱們家老太爺老太太祖籍都在江南，所以家的菜品，總體是南方口味。

兩位老人對吃的都很講究，所以，咱們家里有些菜品和點心，不論好壞，在外面都吃不著的。小蟲喜歡就多吃點，一會兒還有幾道點心，尤其是水煎包，咱們家做的可是十分地道！小蟲還是留點肚子，一會嘗嘗！”。

文氏笑笑說：“小蟲，聽你大伯娘的。”

那邊，爺們還在喝酒，程奉春笑瞇瞇的看著三個兒子，感覺人生真是志得意滿。

啪了口小酒，問二兒子：“老二，你自己能到哪一步，有個估算么？可別剛回來，就把你又外派出去，為父可不舍得你再走了。”

“放心吧爹！讓我來京城，還讓家眷一起來，估計短期不會讓我回去，也不會輕易外放，總得事情有個眉目才能說下一步。西北比較安穩(wěn)，這幾年，也不會有大事。您安心。”

程家大哥也感嘆道：“萬歲爺很重視大將軍呢，哦，就是長勝侯！這次襲爵，弄得很隆重。皇上親自發(fā)了金詔，太子爺親臨現(xiàn)場。給了老侯爺很高的肯定！

侯爺?shù)亩Y服，做的時候催了又催的！黃大人親自盯著的。連帶著夫人的誥命，世子的加封，一口氣就都批下來了！嘖嘖……光彩的緊呢！”說完，他也仰頭喝了一杯。

老三問：“二哥，西北苦吧？”

“現(xiàn)在還好了，早些年，我剛去的時候，那日子可真難哪！軍晌克扣也是常事，我們穿著破著洞的軍服，棉襖都要穿好幾年。棉花都快露光了！

我個子長得快，衣服短了沒有新的穿，打完野兔子，用兔子皮裹著腿。搞的跟個叫化子似的。冬天冷得要死，睡覺都擠在一起。

后來我學會了打獵，總能打到些野貨，吃肉，皮子做衣裳，還能賣，這才好多了。之前都有同帳子的半夜餓得直咬我，哈哈哈哈……”

老爺看著二兒子，大哥三弟看著自家兄弟，受過那么多的罪，到現(xiàn)在，思路清晰，性子沉穩(wěn)，神采卻又很張揚。

坐在那里，侃侃而談，讓人安心，讓人敬畏，不由心里產(chǎn)生了佩服。

……

吃完飯，程建宜帶著妻兒來到姨娘的房間。

剛吃飯的時候田姨娘并沒去，在自己院子吃的。

田姨娘住在西跨院南邊的一個院子里。北房兩間，還帶東西廂房各兩小間。

聽到她們來，迎出了門。

小蟲和程天緊走幾步，迎著她，扶著她的胳膊。

回到屋，她坐下。程建宜神情激動，一下就給姨娘跪下了，文氏帶著兒子女兒也跪下。

田姨娘大驚連忙起來：“這可使不得，快起來！”

拉完這個拉那個：“起來起來，趕緊坐下，咱們好好說話。”

眾人起來，圍坐在田姨娘身邊。

丫頭上茶，田姨娘看著人高馬大，滿臉風霜，滿手老繭的兒子。

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小蟲，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蟲子趕緊拿出帕子給姨祖母擦眼淚。

田姨娘說：“別看姨娘哭，但姨娘真的很高興，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你。姨娘真是天天夢里都有你啊！不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多少罪，只恨姨娘不能身代。”

程建宜眼圈也紅紅的，“姨娘……當初兒子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雖然受了很大的罪，但是并不后悔。只是，把姨娘和妹妹拋下了，心里實在難受。在那邊，也時常掛念姨娘和妹妹，兒子愧對姨娘……”

“可不能這樣說！姨娘都明白，你要是不走……咱們仨，只是姨娘心疼你，那么小，一點準備都沒有，就那么走了。”

“您這么多年，都是怎么過的？”

程建宜仔細看著田姨娘。氣色很好，比過去要胖一點，穿著綠色的錦緞比甲，里面是深灰色底裙，戴著玉鐲子，頭發(fā)梳得光溜溜，插著金釵。

人看起來很詳和，眼睛清亮，一笑眼角有細細皺紋，依舊大方開朗。

心里暗暗放了點心，看來，日子過得也還算可以。

田姨娘說：“當初，你留了條就走了，你爹和姨娘，簡直急死了。連著你三個舅舅，到處。找了幾天，才收到你表舅的信兒。

知道了你的去處，我們更擔心了。西北當兵，那哪是好玩的？你小小年紀，這一路不得凍死餓死了？更別提打仗多危險了。

你爹爹就要去追你，你外祖父想了半天……跟你父親說你表舅是個踏實的，有他在，你倒不一定受委曲。如果去追，你脾氣寧，要是不肯回來怎么辦？

要是回來了再跑呢？再跟嫡母再不和呢？

現(xiàn)在你才十一歲，再大幾歲，說不定家里就要出禍事。不如，往那邊捎點銀子，讓他表舅照看著點。生死由命吧！

你爹聽完，也是哭了一場。他回來跟我商量半天，我們倆，愁了好久，只得按下，沒去找你。”

田姨娘沒跟他說，當時姨娘懷著孕，又急又嚇，流產(chǎn)了，很危險。

程奉春也實在是離不開。

“老爺急了，把下人都打了一遍，才知道，是……故意引你去賭的。老爺那次真是氣壞了。”

程奉春把使壞的下人捆起來，沒頭沒腦的抽了一頓，下人才招了，是太太的主意。

“那是老爺?shù)谝淮胃保[的好厲害。最后，還是你大哥和三弟跪在你爹爹門口半天，你爹爹才算了。但從此沒再進過太太的屋。”

“爹對您好嗎？”

“你爹對我很好。自你的事情出了后，太太那邊踏實了兩年，沒再折騰。你外祖那邊都好著呢。家里生意紅火，家里孩子們也有出息。對了，你祖父去的時候，給你留了一份東西的，在你大舅舅名下管著。聽說你要回來，那天你舅舅來信兒說，要把那份產(chǎn)業(yè)給你。要是在你名下不方便，就轉(zhuǎn)到靜宣名下去。”

“姨娘，這個不用，放舅舅那兒吧！我們?nèi)兆樱€是很寬裕的，在西北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

“那哪兒成啊，那是你祖父的心意。他老人家要是活著，看到你這么有出息，得多高興啊。”

“是。”

“姨娘手里，也給你存了些，到時都交給你。”姨娘拉著文氏。

文氏說：“姨娘，您的心意我們知道，但這個真不用，您留著花吧。”

“我什么都有，你們爹爹，不虧我。京城不比西北，出門就要銀子。兩個小的，也到了要花銀子的時候了。天兒出去交際，小蟲也要買新衣服，打新首飾呢。”

“姨娘，您就不用操心了。好好保養(yǎng)身體，您和爹爹，就等著享兒子的福吧。我們回來之前，已經(jīng)在西北郊區(qū)買了個大院子，房子也修整了。等這兩天我去瞧瞧，收拾好了，您和爹可以去住幾天，夏天那邊比這涼快。”

“是啊？！這可真好。看到你長大成人，又這么懂事，憑自己能走到今天，姨娘真是心里高興。”

“這么多年，兒子也在想：雖然受了些罪，但內(nèi)心是滿足的。自己所做的，都會有回報，都會被認同。得到了利益，也得到尊重。這些，比什么都來得重要。哦！妹妹還好吧？”

說起女兒，姨娘滿臉是笑：”好，好，她好，明天和女婿帶孩子來看你。”

“走的時候，她才那么高。”程建宜手比劃了下：“唉，真是走的時間太長了。在那邊，收信寄信都不方便。有時一扎營就兩三年，回不到城鎮(zhèn)。就算能得著你們的信兒，也會是幾年以后了，肯定還有很多我沒收著的。”

“知道，知道！你這些年捎來的東西，你妹妹都喜歡著呢，不舍得用”。

“看您來信說她夫婿進士？還挺有本事！？”程建笑著說。

“是啊，定親那時候是還個舉子。要說這事……唉，你大姐程珠比你二妹妹早兩年定親。太太找了好多，都挑花眼了。要門第高，家產(chǎn)厚，人也要長得周正。挑來挑去的，可到了你妹妹這兒……唉。”

姨娘停了停，“你說，怕越過你大姐，倒是可以理解。但找的那些真是讓人看不過眼！那么多年的氣，都等著在這一時報復我呢。”她諷刺的笑了笑。

“姨娘看實在是不行，正好娘家表侄，人上進，又沉穩(wěn)。我想著，不行就讓你妹妹嫁回娘家。好歹沒人欺負，結果太太卻說是田家商家，門第不相配。可她找的那些都是什么？”

田姨娘喝著茶，慢慢的跟蟲子一家說妹妹的嫁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