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千如抵死不肯開門，除了娘親外，她不要見任何人。

可她怎知，寒曄功夫高強得很，一扇門怎能攔得住他？待她累了，睡著了，只是輕輕一躍，他便瀟灑地從窗戶跳了進來，替他把過脈，心下便已明了。

千如第二日醒來，發現床邊多了一個包袱，里頭放著一條奇怪的布帶，當初四姐初葵的時候，娘親曾把她也叫到身邊，她見過這個布帶，好像是叫做月事帶。

除了寒曄，還能有誰專程送來這個？千如的小臉，紅了...青了...又白了...

這時，寒曄已端著一碗湯藥立于床邊，千如羞得把整個臉都埋進了被子里，發出嗡嗡的聲音，如同蜜蜂一般，寒曄聽得十分吃力，他只得伸手將被子拉下，這才聽明白，原來，她還是那句只要娘親。

寒曄遞上湯藥：“喝了它，我便說個故事與你聽。”

千如眸子一亮，若換在平時，她必定是滿心歡喜的，如此不茍言笑的師兄居然主動說要給她講故事。可眼下，她不要什么故事，她只要娘親，于是，她搖頭：“我不要故事，我只要娘親。”

寒曄端著碗，且不管她聽是不聽，便將整理了一夜的故事說給她聽。

寒曄說，宗主祠的那一場大火后，劍宗又遭遇了一場浩劫，宗主中毒，長眠于冰棺之中，何時醒來，尚是未知，這些是門中弟子皆知的，而他們不知的，便是連同車那場大火，都被認定是有人蓄意而為。

千如不明白，這與他又有何關系。

寒曄見她眸光閃爍，便知她已聽進去了些。

寒曄又道：“當時宗主祠正好由我守夜，幾位師叔師伯直指兇手是我，唯獨慕師叔極力維護我，主張將我送上云鷹峰禁足，我已讓守山的師弟帶信去胤府，讓你娘親上山一趟。”

千如自幼便同情弱小，府中但凡小狗小貓病了，她都會讓管家去找郎中來診治。

起先，帝都并沒有專門診治動物的郎中，后有醫者聽聞胤府六小姐給的出診費頗為可觀，且胤六小姐又深得皇后娘娘贊賞，說此女心存善心，是個好姑娘，引得各府千金大肆效仿，帝都便興起了幾座只為動物診治的醫館，紅火了好一陣。

見寒曄如此這般頹喪，千如便心生憐憫，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兄，你別難過，你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是個壞人，我師傅本事可大了，他定能還你清白的。”

寒曄自打上山之時，對這小丫頭的印象便是嬌生慣養，懶散得緊，后又見識到她的種種惡習，更是覺得此丫頭必須好生調教，否則必將是一塊朽木。他認為，以惡治惡，于她而言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倘若不教好她，他日必然對不住慕白山師叔此番替他掌管劍宗的恩情。

經千如這么一安慰，寒曄倒真是有一種不識廬山真面目的感悟。

千如一時間竟被自己這樣以德報怨的壯舉，感動得一塌糊涂，試問這世間，還有幾人能同她這般大度？這一激動，便似又有一股血氣在小腹翻滾，她慘叫一聲，拉起被子便蒙住整個腦袋。

“你先換上，我去去就來。”寒曄淡然地掩上了門，留下千如獨自在房中，羞憤欲死。

待寒曄離開之后，千如杵了好一陣，她對他那一句“去去就來”很是不能理解，他要去多久？他又要回來做什么？既然被禁足，不能下山找她的娘親，又已經找過守山的師兄帶信回胤府，那他還回來做什么？

想到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千如連忙起身下床，研究好一會兒，才解決了月事帶，可初次使用這月事帶，著實讓她渾身難受。

寒曄果真是去去就來，不多時，便端著那碗熱過的湯藥走至床邊，將藥碗置于她手中：“趁熱喝了，去去寒氣。”

千如打小就怕苦，對這湯藥，是極為抵觸的，以往生病喝藥，她必定先看看成色，再聞聞氣味，若是都能接受，她才會稍稍喝上幾口。其中也有幾次喝苦藥，在爹爹和娘親輪番教導后，自知是非喝不可了，她也得抱著一大罐蜜餞才行，泯一小口藥，咬上一大口杏脯。

寒曄送來的這一碗，看著黑乎乎的，聞著卻帶著一絲甜味，千如探出舌尖舔了一小口，還真是甜的，于是，便三口喝完了一整碗。

寒曄走后，千如想，既然自己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那孤男寡女共處一山，總歸是不太好的，待娘親上山后，定要與她好好說說。

千如一想到娘親，便覺鼻子有些酸，這姑娘家頭一回來葵水，應該不算小事了吧，她想見娘親，亦不算丟人了吧。

然后，她又想到了師傅，都一年未曾見到師傅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他老人家訓過的話，亦是不絕于耳。

師傅雖會時常給她一些姑娘家的玩意，卻也同時教導她，就算是個姑娘，在外行軍打仗之時，亦要將自己看成男兒一般，生死攸關的戰場上，哪能容得半分嬌氣。

千如咬牙，就算娘親不在，這突如其來的葵水，也總是得挨過去的，待娘親上山，看到她這般獨立，必定會好好夸她。

待胤夫人上山之時，遠遠便看到女兒正坐在石臺子上看兵書，本想上前拉她起來，卻發現她屁股一挪，露出一塊拳頭般厚的墊子，而坐在她身旁的白衣少俠，連忙拉她坐回墊子上，還貼心地給她端了杯熱水。

時下已值深秋，這石臺子到了這個時節，即便是在陽光下，亦是涼的。

這日一早，胤夫人收到劍宗門人送來的信箋，起先還擔心她家小女兒初遇葵水時，會急得哭鼻子，如此一看，想必已是處理得當了。沒想到這白衣少俠不僅字跡蒼勁有力，面貌還生得如此俊朗不凡，對她家閨女更是這般用心，胤夫人看著，著實心生歡喜。

“娘親！”千如看到胤夫人，便是顧不得自個兒身子不適，一個箭步跑到胤夫人跟前。

只可惜，此番終于等到寒曄在場，爹爹卻沒能一起來，不然也可以好好嚇唬嚇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