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的中央空調發出垂死般的嗡鳴,我扯了扯領口的領帶,在工位上盯著電腦屏幕右下角跳動的時間。11:57,這個月第三十七次加班到午休。玻璃幕墻外,七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鉛水,將整座城市澆鑄得搖搖欲墜。
“小周,去吃午飯?”陳姐的聲音從斜后方傳來。她永遠梳著一絲不茍的發髻,金絲眼鏡后的目光總是帶著長輩般的關切。我點點頭,抓起桌上皺巴巴的工卡塞進褲兜。電梯下行時,金屬壁面映出我泛青的眼下和胡茬,恍若隔世。
便利店門口的遮陽棚被風吹得嘩啦作響,蟬鳴在梧桐葉間此起彼伏。陳姐買了飯團和烏龍茶,我隨手拿了罐冰啤酒,結賬時才發現工卡不知何時弄丟了。“要不回寫字樓找找?”陳姐提議。我望著遠處蒸騰的熱浪,想起茶水間貼著的“本月遲到罰款翻倍”通知,搖頭道:“算了,從后面巷子穿過去快些。”
巷子口堆著半人高的建筑垃圾,碎磚縫里鉆出幾株狗尾草,在風中瑟瑟發抖。我們踩著碎玻璃前行,忽然,陳姐冰涼的手指掐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周明,你看那邊!”
五棵蔥像被施了魔法般矗立在墻角。它們的高度足有一米八,歪斜的莖稈頂著墨綠的蔥葉,在陽光下投下細長的影子。蔥白部分裹著層詭異的蠟質光澤,泛著青白色,仿佛某種生物的皮膚。我想起小時候在奶奶家見過的變異南瓜,也是這般不合常理的巨大。
“這怎么可能……”陳姐喃喃道。我卻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指尖觸到蔥葉的瞬間,一股涼意順著脊椎爬上后頸。蔥葉表面凹凸不平,像是布滿細小的鱗片。身后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猛地回頭,三個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
戴寬檐帽的女人站在中間,帽檐下的陰影完全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涂著暗紅口紅的嘴唇。她穿著黑色長風衣,衣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兩側的男人穿著深藍色工裝,胸口印著模糊的“宏達建筑”字樣,工具箱上沾著暗紅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
“看什么看!”其中一個男人突然吼道,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管。我心里發毛,強裝鎮定地掰下三根蔥的上段。蔥汁濺在掌心,帶著股刺鼻的腥氣,混著我手心的冷汗,順著指縫滴落在地。那女人突然輕笑一聲,聲音如同指甲刮過黑板,讓我渾身起滿雞皮疙瘩。
回到工位,我把蔥段隨手塞進抽屜。直到傍晚下班,才想起這事。地鐵上,我盯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廣告燈箱,鬼使神差地摸出蔥段。它們在包里悶了一下午,已經有些蔫了,但腥氣不減反增。我在小區門口買了張剛出爐的大餅,把蔥段夾進去,咬下第一口時,牙齒磕到了硬物。
銀色戒指滾落在餐桌上,在吊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戒圈內側刻著模糊的“LX”字樣,邊緣還沾著暗紅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跡。窗外突然炸響驚雷,暴雨如注,雨水拍打著玻璃,發出密集的鼓點聲。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陌生號碼發來短信:“把不屬于你的東西還回來。”
我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短信發送時間顯示為23:59,而此刻的時間是00:00。房間里的空調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出風口噴出的風帶著股腐臭,像是從下水道吹來的。我沖進臥室,翻出白天拍的大蔥照片。放大后,蔥葉背面密密麻麻布滿暗紅色斑點,像極了被針扎出的血點。
接下來的三天,噩夢接踵而至。第二天上班,陳姐在茶水間突然暈倒,保溫杯里的咖啡潑在地毯上,暈開一片褐色污漬。救護車呼嘯而來時,我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綠色紋路,像某種植物的脈絡。醫院檢查結果顯示,她的血液里檢測出不明植物毒素,和我掌心殘留的蔥汁成分高度吻合。
深夜,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貓眼外漆黑一片,門把手上傳來詭異的扭動聲,一下,兩下,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金屬。我抄起棒球棍猛地拉開門,走廊空無一人,聲控燈在頭頂滋滋閃爍,只有股濃烈的蔥味盤旋不去。手機屏幕亮起,新消息是段監控視頻截圖——畫面里,我掰蔥的瞬間,戴寬檐帽的女人嘴角上揚,露出森白的牙齒,而她身后的兩個男人舉起了手中的工具箱。
我開始瘋狂查閱資料。市圖書館的舊報紙區彌漫著潮濕的霉味,泛黃的紙頁在指尖簌簌作響。在2003年7月15日的社會版角落,我找到了那則新聞:“年輕女孩離奇失蹤,警方全力調查”。照片上的林曉穿著白色連衣裙,笑容甜美,脖頸上戴著一條銀色項鏈,墜子的形狀隱約像是半枚戒指。
第七天傍晚,我帶著手電筒又一次來到小巷。大蔥已經枯萎,倒伏在泥地里,腐爛的根部滲出黑褐色的黏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我用鏟子挖開泥土,腐殖土里埋著個鐵盒,銹跡斑斑的鎖扣輕輕一掰就斷了。打開的瞬間,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幾乎讓我作嘔。
盒里除了幾縷長發,還有本泛黃的日記本。字跡潦草,有些地方被水漬暈染得模糊不清。最后一頁寫著:“他們說我瘋了,可那些大蔥真的在說話,它們知道所有秘密……7月14日,我看見他們把黑色的液體倒進下水道,那些液體碰到泥土就長出了大蔥……”
突然,身后傳來腳步聲。我猛地轉身,戴寬檐帽的女人不知何時站在那里,帽檐被風吹起,露出半張布滿燒傷疤痕的臉。她的左眼蒙著紗布,右眼角的疤痕蜿蜒至嘴角,像是被利爪撕開的傷口。“終于等到你了。”她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我妹妹失蹤那天,就是你現在站的位置,長出了第一棵大蔥。”
女人從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銀戒指,和我發現的那枚嚴絲合縫:“當年宏達建筑在這里埋了化工廢料,我妹妹吸入毒氣后產生幻覺,那些人怕擔責,就……”她哽咽著說不下去,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在疤痕上蜿蜒成河,“這些年,我一直在等有人能發現真相。那些大蔥是曉曉用生命種下的證據,每當有人靠近,它們就會發出聲音,只有我能聽見……”
暴雨再次傾盆而下,遠處傳來警笛聲。女人轉身消失在雨幕中,臨走前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地下室,第三根柱子。”我握緊兩枚戒指,忽然明白為什么那些大蔥會在我掰斷的瞬間簌簌發抖——它們是林曉用生命發出的吶喊,也是姐姐跨越二十年的守望。
地下室彌漫著濃重的霉味,手電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在第三根柱子上。水泥表面有明顯的鑿痕,我用隨身攜帶的螺絲刀撬開松動的磚塊,里面藏著個U盤。回到家,我顫抖著將U盤插進電腦,視頻畫面里,戴著安全帽的男人正指揮著將黑色液體倒入下水道,其中一個人的工牌上赫然印著“宏達建筑——張明”。
第二天清晨,我把日記本、戒指和U盤交給了警方。站在窗前,看著陽光穿透云層,樓下的小巷正在施工。挖掘機鏟起最后一捧泥土時,我仿佛又聽見了沙沙的蔥葉聲,這次不再陰森,而是帶著某種釋然的溫柔。風掠過耳畔,恍惚間,我聽見兩個女孩的笑聲,清脆如銀鈴,在陽光里久久回蕩。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