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盯著電腦屏幕上那封郵件，太陽穴突突直跳。財務部又一次駁回了他的報銷申請，理由依然是“票據不全“。這已經是本月第三次了，每次都是林強那個混蛋親自駁回的。

“操！“周明一拳砸在辦公桌上，引得隔壁工位的同事投來詫異的目光。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抓起那疊被退回的票據和申請表，大步走向財務部。

財務部的玻璃門反射著冷冰冰的光，周明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辦公室里，林強正低頭核對著什么數據，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是周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那種讓周明想揍人的假笑。

“周主管，有何貴干？“林強推了推金絲邊眼鏡，聲音里帶著刻意的禮貌。

周明把票據拍在林強桌上：“林主管，我這次出差的所有票據都在這里了，為什么又給我駁回？“

林強慢條斯理地拿起票據，一頁頁翻看：“周主管，按照公司規定，住宿發票必須顯示入住和離店日期，你這張發票上只有金額和酒店名稱，不符合報銷要求。“

“我住了兩晚，消費金額清清楚楚，酒店前臺說這種發票格式就是這樣！“

“規定就是規定。“林強把票據推回給周明，“你可以讓酒店補開符合要求的發票，或者寫個情況說明讓張副總簽字特批。“

周明感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林強，你是不是故意針對我？市場部其他人的報銷你都批了，就卡我的！“

林強臉上的假笑消失了：“周主管，請注意你的言辭。我對所有部門的報銷都一視同仁。如果你對我的工作有意見，可以向人事部投訴。“

“我會的！“周明抓起票據轉身就走，身后傳來林強平靜的聲音：“順便提醒你，這次報銷已經超期了，即使補全票據，也要按逾期處理，只能報銷百分之八十。“

周明猛地轉身，看到林強臉上那抹勝利者的微笑，他咬緊牙關才忍住沒把拳頭揮過去。

回到座位，周明給酒店打電話要求補開發票，卻被告知財務人員已經下班，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處理。這意味著他的報銷鐵定要逾期了。這筆錢對他來說不是小數目——上個月剛付了女兒幼兒園的學費，信用卡賬單馬上就要到期。

“混蛋...“周明盯著電腦屏幕喃喃自語。他和林強的矛盾由來已久，從兩年前那個晉升機會開始。當時他們同為部門主管，競爭同一個總監位置。最終周明因為業績突出獲得了晉升，而林強則被調去了財務部。從那時起，但凡周明部門的報銷、預算申請，林強總是百般刁難。

下午的部門會議上，周明心不在焉。市場總監張偉正在講解下個季度的推廣計劃，但周明滿腦子都是那筆被卡的報銷和信用卡賬單。

“周明，華南區的活動方案你負責，有問題嗎？“張偉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沒問題。“周明機械地回答，甚至沒聽清具體要做什么。

會議結束后，張偉叫住了他：“你最近狀態不對，出什么事了？“

周明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報銷的事說了出來。張偉皺起眉頭：“林強確實太死板了。這樣吧，你寫個說明，我簽字特批。“

“謝謝張總。“周明松了口氣，但心里對林強的怨恨又深了一層。

第二天中午，周明拿著張偉簽字的說明再次來到財務部。林強不在，他把材料交給了財務助理小劉。

“周主管，林經理說你的報銷要等他親自處理。“小劉為難地說。

周明強壓怒火：“張副總已經簽字了，按流程可以直接辦理。“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公司規定副總簽字可以特批，你難道要違反規定？“周明提高了聲音，幾個財務部的同事都抬頭看向這邊。

小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材料：“那...我先收下，等林經理回來再...“

“現在就處理！“周明拍了下桌子，“我今天必須拿到這筆錢！“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小劉臉色發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林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快步走到周明面前，“周主管，在我的部門對我的下屬大呼小叫，不太合適吧？“

周明轉向林強，兩人面對面站著，距離近得能聞到對方呼吸中的咖啡味：“林強，我的報銷張總已經簽字特批了，為什么還要刁難？“

林強看了一眼小劉手中的材料，冷笑一聲：“原來是有靠山了。行，小劉，按特批流程處理。“他轉向周明，“不過特批報銷需要三個工作日才能到賬，這是規定。“

“你！“周明氣得渾身發抖，“普通報銷才兩個工作日，特批反而更慢？這是什么狗屁規定！“

“注意你的語言，周主管。“林強推了推眼鏡，“如果不滿意，可以去找張副總再簽個字，改成'緊急特批'，那樣明天就能到賬。“

周明知道林強是在故意激怒他。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財務部，但林強的話像刀子一樣追了過來：“對了，周主管，聽說你女兒上的是國際幼兒園？學費不便宜吧？難怪這么急著要錢。“

周明猛地站住，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沸騰。他慢慢轉身，看到林強臉上那抹得意的笑容。這一刻，他真想沖上去把那張虛偽的臉砸爛。

接下來的幾天，周明盡量避開財務部。報銷款果然在第三天才到賬，剛好趕上信用卡最后還款日。但這件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周五下午，公司組織了一場團隊建設活動。周明本來不想參加，但張偉說這是高管必須出席的活動。活動在郊區的一個度假村舉行，晚上還有聚餐。

聚餐時，周明刻意選了離林強最遠的位置。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市場部的小王提議玩個游戲，輸的人要喝酒。幾輪下來，林強連輸三次，已經有些微醺。

“林經理酒量不行啊！“有人起哄道。

林強擺擺手：“我平時不喝酒的。“

“那怎么行，做財務的不喝酒，怎么跟銀行、稅務的人打交道？“周明忍不住諷刺道。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酒精讓他的理智變得模糊。

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林強放下酒杯，直視周明：“周主管對我有什么意見，不妨直說。“

“我哪敢對財務大人有意見？“周明又灌了一口酒，“畢竟我們市場部拼死拼活賺的錢，都得經過你們財務部的手。“

“周明！“張偉出聲警告，但已經晚了。

林強的臉色變得鐵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認為我中飽私囊？“

“我可沒這么說。“周明聳聳肩，“不過有些人利用職權公報私仇，大家心知肚明。“

“你把話說清楚！“林強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周明也站了起來：“兩年前那個晉升機會，你一直懷恨在心，不是嗎？這些年在報銷上處處刁難我，以為我看不出來？“

整個餐廳都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林強的臉漲得通紅：“周明，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按公司規定辦事，從不摻雜個人感情。倒是你，業績好就目中無人，連基本的財務制度都不放在眼里！“

“去你媽的規定！“周明抄起面前的酒杯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處飛濺。幾個女同事驚叫起來。

張偉趕緊站起來擋在兩人中間：“都冷靜點！周明，你喝多了。林強，別跟他一般見識。“

活動不歡而散。周明被張偉拉著提前離開，但他能感覺到背后林強冰冷的目光。

周一早晨，周明頭痛欲裂地來到公司。周末他收到了張偉的嚴厲警告，讓他必須向林強道歉。他打算今天找個機會，畢竟為了工作，個人恩怨可以先放一邊。

上午十點，周明去茶水間沖咖啡，正好碰到林強在那里泡茶。兩人對視一眼，周明決定主動開口：“林主管，關于周五的事...“

林強打斷了他：“不必道歉，周主管。我們都是為了工作，有些摩擦很正常。“他的語氣平靜，但眼神里帶著輕蔑。

周明握緊了咖啡杯：“我是想說，周五我確實沖動了，但你說我目中無人，這點我不能接受。“

“那你說我公報私仇就能接受了？“林強冷笑，“周明，你總是這樣，永遠覺得自己是對的。“

“因為這次明明就是你故意刁難！“周明的聲音提高了，“那張發票根本沒問題，其他公司都認，就你非要較真！“

“那是因為其他公司財務不專業！“林強也提高了聲音，“你這種態度，難怪市場部的費用總是超標！“

“你放屁！“周明猛地放下咖啡杯，黑色的液體濺到了臺面上，“我們市場部的ROI是全公司最高的！你懂什么市場推廣？整天就知道坐在辦公室里挑毛病！“

林強臉色鐵青：“至少我知道遵守規則，不像某些人，以為業績好就可以為所欲為！“

“規則？“周明冷笑，“你定的規則吧？為了顯示你那點可憐的權力？“

“周明！“林強突然上前一步，幾乎貼著周明的臉，“我警告你，再這樣污蔑我，我會向董事會投訴！“

周明感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推了林強一把：“去投訴啊！你以為我怕你？“

林強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幾步，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他站穩后，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變成了憤怒：“你竟敢動手？“

“我就動手了怎么著？“酒精和憤怒讓周明失去了理智，他又上前一步抓住林強的衣領，“這些年你刁難我的事，咱們今天算個清楚！“

林強也不甘示弱，抓住周明的手腕：“松手！“

兩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茶水臺上的杯子和糖罐。周明比林強高大，很快占了上風，把林強按在了墻上。混亂中，他的指甲在林強胸口抓出了幾道紅痕。

“你們在干什么？！“一聲厲喝從門口傳來。人事總監李靜站在那里，臉上寫滿了震驚。

周明這才如夢初醒，松開了林強。林強迅速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襯衫，但胸口的抓痕已經滲出了血絲，在白襯衫上格外刺眼。

“李總監，周明先動手的。“林強平靜地說，聲音里甚至帶著一絲勝利的意味。

周明張了張嘴想辯解，但看到李靜嚴厲的目光，又閉上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里還殘留著一點血跡。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你們兩個，立刻到我辦公室來。“李靜說完轉身離開。

林強整理好衣服，冷冷地看了周明一眼，跟著走了出去。周明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他知道，無論之前誰對誰錯，從他動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

人事部的調查持續了三天。周明被要求回家等待處理結果，而林強則正常上班。期間張偉找周明談過話，雖然同情他，但也明確表示先動手是不可原諒的。

“公司對職場暴力是零容忍的，周明。“張偉嘆息道，“尤其是林強胸口那些抓痕，照片看起來...很糟糕。“

周明苦笑：“所以即使是他一直挑釁，即使是他公報私仇，就因為我一時沖動，就全是我的錯了？“

“問題就在這里，“張偉搖頭，“你無法證明他公報私仇。財務部有完整的報銷制度，林強的所有決定都能找到依據。而你...留下了暴力證據。“

第四天，周明接到了正式的解雇通知。人事部給出的理由是“嚴重違反公司紀律，實施職場暴力“。同時，公司出于“人道主義考慮“，同意不將此事記錄在離職證明上，讓他能夠順利找到下一份工作。

收拾辦公室的那天，小劉悄悄來找他，遞給他一個信封：“周主管，這是...我們部門幾個人湊的一點心意。其實...我們都知道林經理有時候太過分了。“

周明眼眶發熱，推回了信封：“謝謝你們，但不必了。我確實做錯了，無論有什么理由，都不該動手。“

他最后看了一眼工作了五年的辦公室，抱著紙箱走向電梯。在電梯口，他遇到了林強。兩人對視一眼，林強欲言又止。

“恭喜你，終于把我趕走了。“周明平靜地說。

林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并沒有想讓你被開除...我只是向人事部如實反映了情況。“

周明笑了笑：“有什么區別嗎？你知道公司會怎么處理。“電梯到了，他走了進去，“對了，兩年前那個晉升機會，董事會原本選定的是你。“

林強愣住了：“什么？“

“是我找了張副總，用我手上的大客戶資源做籌碼，才讓他們改變主意的。“電梯門緩緩關閉，周明最后看到的是林強震驚的表情。

走出公司大樓，周明深吸一口氣。初夏的陽光很刺眼，他瞇起眼睛，把紙箱放進車里。手機響了，是女兒幼兒園老師發來的消息，提醒他下周的家長會。

他回復了一個“收到“，然后刪掉了和林強所有的聊天記錄。這場持續兩年的職場戰爭，最終沒有贏家。而他學到的最重要一課是：無論理由多么正當，當你選擇用暴力解決問題的那一刻，你就已經失去了所有道德高地。

周明發動車子，駛向新的未來。后視鏡里，公司大樓漸漸遠去。胸口的悶痛感提醒著他，有些傷痕，遠比皮膚上的抓痕更難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