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看著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方文華很是詫異,她不能明白,為何左相府居然會答應(yīng)幫她劫獄,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而且偏偏是這位不學(xué)無術(shù)、好吃懶做的主,說是一道晴天霹靂都不為過。
“初夏姑娘這般看著小生,小生著實害怕的緊。”
“.…..”
“姑娘雖是生的好看,但是在下還是喜歡溫婉些的,您太厲害了。”初夏不可置信的偏頭看向身側(cè)的云翳道:
“他?你確定?”
“初夏姑娘這話可著實讓人傷心了,怎么著我們也算是舊相識了。”
“誰跟你這個色狼舊相識!”要是以前的方文華,有人敢這么和他說話他早就炸了,可是此刻,他卻只是笑笑,不甚在意。
“都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浪子回頭還金不換呢,姑娘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方公子還是別胡鬧了,做正事要緊。”見云翳開了口,方文華才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臉道:
“這位少俠總共來尋了我三次,次次都是蒙著臉,看起來可沒有什么誠意啊。”
“你信不過我?”
“不,是你信不過我。”
“小姐信你,我便信你。”這話倒是讓方文華一愣,他其實也沒搞明白,這位云家小郡主為何認定他們會幫她。他老爹活了這么多年,官場沉浮方敢說摸得比較透徹,說的道理后來他仔細想想也能想明白,但是他總覺得能將事事算的這般精準的女子其實很可怕也很可憐,因為太清醒了。
“這畢竟不是過家家,我可是將全家的腦袋都提在褲腰帶上在陪你們玩,我可輸不起。”云翳沉默的盯著他,見他目光不避,皺了皺眉,終是摘下了面巾。
“這樣,算有誠意?”
“哈哈,開個玩笑何必當(dāng)真,不過交個朋友而已。”說著回頭看向一直不曾言語的初夏,道:
“姑娘說,方某說的可對?”此刻的初夏,終于抬眼正視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不學(xué)無術(shù)的男子,他只是笑笑,安靜的站在那里任她打量,退去了青澀的外表、不再刻意的遮掩,此刻的他,似乎終于顯露出本來的面目,或許青澀,卻終究開始露出了鋒芒。
“小姐果然說的對。”
“哦?”方文華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詫異,他其實也挺好奇,在那個特別的女子心里,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小姐曾說,魚目混珠,你一定不是那個魚目。”
“郡主竟然如此看的起我。”
“不是,是你有個好爹。小姐說老相爺這種老狐貍,怎么會挖坑自己跳。他兒子要是蠢成那樣,估計他就提砍人了,省的禍害了自己。”
“……”方文華聽聞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瞥了眼面無表情的云翳,他總覺得剛才他好像笑了。
“我…”
“開個玩笑。小姐說,方少爺日后定時很厲害,比老相爺還厲害!”這次的他是真的驚訝了。
“當(dāng)真?”
“當(dāng)真。”
“好了,時候不走了。干正事。”
“好。”說著方文華便走向一旁的柜子,拿出兩身禁衛(wèi)軍的衣服遞給他們。
“你們先換上吧,一會我?guī)銈冞M天牢。”
不多時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前往皇城的路上,方文華見二人都不說話,還是忍不住道;
“就我們…三人?”云翳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想了想又不太對,補充道:
“兩人。”
“嗯?”
“我,她。”額?那他呢?
“出了事,你別出來。”哎?這把他摘得干干凈凈的,對他這么好?不用猜,看他表情也能猜到幾分,云翳忍不住潑冷水道:
“你在,礙事。”
“噗。”初夏看著方文華那張抽搐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幾日來,她還是第一次笑。
“……我不和你計較,我說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
“……你們兩個人就想去劫天牢?瘋了吧。”說完發(fā)現(xiàn)自己說的太大聲了,緊張的捂住嘴,撩起簾子四下望了望,見沒有人才放下心來。此刻的方文華簡直不能想象,這兩個人是去送死不成?云姕烑也由著他們胡來?
“只要進去了,就能帶出來。”
“進去容易,怎么出來?”
“我們自有辦法。”說著,目光不由轉(zhuǎn)向了初夏,初夏見他盯著自己,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信,帶著了?”
“嗯。”
“記好了。”
“嗯。”
“你們在說什么?”方文華左右看看不知其所以然。
“方少爺,知道的越少越好,出了事,你和左相府才能摘干凈。”方文華聽聞后不再說話,閉目養(yǎng)神。
“這是小姐給你的。你看了就會明白。”初夏一愣,有些顫抖的接過,那上面潦草的字跡顯示著當(dāng)時寫這封信時的急切,她的眼眶莫的有些發(fā)紅,明明說不管她了,卻還是擔(dān)心她,她的小姐啊,怎會這般好。緩緩拆開,入目便是那熟悉的字跡:人心可控,對吾之愧,可用之。然,可一不可再。望汝,珍之,重之。自此一別,后會。無期。
啪嗒,她的一顆淚掉了下來,在信箋上緩緩暈染開來,她終是將信箋抱在胸前,無聲的沉默著。疼嗎?疼啊,怎能不疼,生生挖下一塊肉來,疼的面目全非。
“到了。”說著三人緩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走吧。”二人對視一眼,默契的跟在他身后,向著宮門走去。
“哎?這不是方參將嗎?怎么這么晚還來皇宮啊?”方文華嬉皮笑臉的勾搭上兩個守門的小將,笑嘻嘻的道:
“可不是么。這大冷天的,誰高興出來。”
“那您這是?”說著掃了眼低頭站在那的二人。
“還不是老李,今天該是他輪值的,剛派人老找我,說家里夫人出了點事,急吼吼的就要趕回去,讓我和他換個班?”
“家里夫人?”
“哎,你還不知道啊?”
“啊?什么事?”
“他家夫人啊……”說到一半,他突然剎住了車。
“哎,你看我這腦袋!你們倆,先替我和老李換個班!哎,還有你,云統(tǒng)領(lǐng)那個酒先送過去。”說著對兩人使了個眼,兩人會意,立刻道
“是。”說著便頭也不回的往里走。
“哎!他們…”見小將想去攔人,立馬拉住人道:
“沒事沒事,都是熟人了,我給你說啊,老李的媳婦和那個誰,有一腿!”
“不會吧!”
“我還能騙你!都說被抓奸了!”
“真的假的!按李參將的性格還不得把人打殘了!”
“可不是,你說我到時候要不要勸著點?”
“哎,光顧著和你們嘮嗑,我還得去換他呢。你們一會見了他啥也別說啊,就當(dāng)不知道!他要面子!”
“哎,我們曉得的。不會暴露了您的,放心吧~”
“真機靈,吶。這個給你們,大冷天的,拿去吃酒!”
“謝方少爺賞!”
“得咧!我走了啊!”
“您慢走!”
“這兩人去哪了。哎?”說著一把被人捂住了嘴,拉到了角落里,嚇得他一個機靈。待來人放開他,看清了是誰,他忍不住呸了呸道:
“人嚇人嚇死人啊。”
“沒想到,你還有點用。”
“走吧。”說著三人便走向天牢,一路上意外的順路,偶遇巡邏的士兵也就是三言兩語的打發(fā)了,直到看到迎面走來了云子衿,方文華暗道一聲倒霉:
“你怎么來了?”
“稟大人,有些事…”
“什么事?”
“……”云子衿可不是一般人,這么多年穩(wěn)坐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本事是明擺著的,明知道騙不過,他索性也不打算隱瞞,反正他爹不是說了么,這云子衿不會坑他們。想著,他便主動讓開了身形,將二人暴露在他面前。他皺眉看了看眼前低眉順目的兩人,總覺得不對勁。
“抬頭。”云翳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們不曾見過。倒是初夏,猶豫下了,終是抬起了頭,直視著他。云子衿見初夏男子打扮一時沒認出來,卻莫名的覺得眼神,瞇著眼審視的看著她,看到她的耳洞終是一驚。
“初夏姑娘?”
“云統(tǒng)領(lǐng)。”
“你這是…”說了掃了眼云翳和一旁有些畏畏縮縮的方文華,皺了皺眉。突然想起當(dāng)初初冬來尋自己時說過的話,突然便了然了,于是默默的咽下了原本打算出口的話,他只是覺得有些訝異,因為即使要來,似乎也不太應(yīng)該讓初夏來,不太合適。但是小姐做事,向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想來是有別的想法吧。
“嗯,你們好好巡視吧。我還有事。”說著便大步離去,經(jīng)過方文華的時候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讓他莫名的一個機靈。方文華暗道一聲糟糕,露餡了。這下可好,他一直惦記著他那位置,這幾年雖然人模狗樣些,但是終歸還是裝著些的,這次倒是好,把自己搭進去了,失策。
“方少爺?”
“啊?”
“云統(tǒng)領(lǐng)走遠了,我們趕緊的吧。”
“哦哦,好。”不多時,三人便道了天牢處,這會初夏才明白為何一定要兩日后才能來劫牢,原來這幾年這位方少爺真的是韜光養(yǎng)晦,連天牢里都開始安插自己的人了。
“里面處理掉了?”
“老大放心,外面都是外面的人,最里面是李頭的人。”
“嗯。”說著回頭看向二人,點了點頭道:
“你們進去,大部人我都替你們解決,只有最里面的,不是我的人,你們自己解決。別弄死,我不好做。”
“嗯。”
“只有一盞茶的時間,若是過了時間論調(diào)了你們還沒出來,我也幫不了你們。”
“嗯。”說著二人便迅速閃身進入了天牢。
“老大,就這樣放他們進去了?”
“不然你還想怎樣?和他們嘮個嗑?”說著拍了拍他的腦袋。
“萬一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出事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老大你真陰險。”
“你不陰險,你去。”
“我不去。”
“那不就得了。”
“哎,老大,那李頭兒的老婆真…”
“呵,我早就知道了,正好用的上。”
“老大英武。”
“要你拍馬屁!”
“但是我老覺得瘆得慌,總覺得哪里不對。”
“啊?哪里不對?”說著還四下張望了下。
“沒什么不對啊。”
“就是什么都對,才感覺怪怪的。”他忽然覺得今天太過平靜,平靜的不真實。就像當(dāng)初他爹說過的,這云家姐弟什么都對,才覺得什么都不對,你看,最后果然被他爹說中了,這云家姐弟非池中之物。越想越覺得不安,對著另一個小兵招了招手,耳語了一句,那小兵一臉詫異,見他嚴肅,便點了點頭,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暢通無阻的來到牢房,果然如方文華所說,外面的守衛(wèi)看到他們也只是詫異的掃一眼,并不多話,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這一刻初夏才覺得自己小看了人心,尤其小看了那位方少爺,想來小姐早就知曉了,她總是這般聰慧。走到最里面,便聽得幾人喝酒吃肉的哄鬧聲,云翳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初夏點了點頭,錯開了身。云翳緩步靠近門口,從窗口處張望了下,伸手從懷里掏出了一支迷煙,從窗口處不著痕跡的扔了進去,不多時便聽到一陣砰砰砰的倒地聲,二人進入后,快速的掐滅的迷煙,將眾人搬回桌邊,順走他們的鑰匙之后便快速的進入了牢房重地,半道上,云翳看著初夏道:
“你進去,我在這守著。”
“嗯。”
原本已經(jīng)睡著了的乾倉璃和乾倉彧被開鎖的聲音驚動,紛紛做了起來,戒備道:
“什么人?”
“是我!”聽到初夏的聲音,乾倉璃大驚,待初夏打開牢門后一把將她拽到身前,看著她道:
“你來做什么!”
“我來救你。”
“別胡鬧!趕緊走!”
“要走一起!不然我就留下來陪著你!”
“喲,這是一對野鴛鴦啊。你們這是演的什么戲碼啊?”對面的乾倉彧見二人這般模樣,忍不住譏諷道。這段時間,他唯一的樂趣也就是譏諷譏諷他這哥哥了。
“你把嘴給我放干凈了!”說著便把初夏護在了身后。見他這般反應(yīng)他倒是有些詫異,他這哥哥哥向來是不管他說什么,都冷淡的毫無反應(yīng),這會兒居然有反應(yīng),反應(yīng)還這么巨大。
“我原是覺得你喜歡焮楽,不曾想,還有這么一位?”
“三殿下,嘴下留德。”聽到初夏的聲音,他才認真打量起這個女子,感覺有些熟悉,卻說不出來。初夏也不等他答話,拽住乾倉璃就往外走。
“有什么話出去再,我們時間不多。”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要掉腦袋的!”
“我知道!碗大個疤!”
“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我沒有滿門,云家我也是去了籍的!拖累不到!”
“你……”
“我就是甘愿陪你去死!”這一刻,乾倉璃終于看清月色下她干凈的目光,不再是天真無邪的,而是果敢堅毅,而不可動搖的。
“你是初夏?”聽到她說的話,乾倉彧終是認出了這是誰,這是云姕烑身邊的貼身丫頭!
“她居然派你來救他?”初夏認真的看著他道:
“不是小姐派的,我自己來的!”
“你們?你們......“
“沒時間了,趕緊走!”見他還是站著不動,初夏有些著急。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打暈了你拖走!”這才像他認識的初夏,固執(zhí)又光陽的的。
“走!”說著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自從母后去世,他的母族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還怕什么。初夏垂眸看看被他牽著的手,又抬眼看看她身前的人,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手,經(jīng)過乾倉彧的門口,她卻頓住了腳步,松開了他的手。
“三殿下,一起走吧。”說著就要去開門。
“不必了。”
“三殿下?”
“她讓你救我?”
“嗯。”初夏沒有說假話,從頭到尾,小姐都是想救人的,而人自然也不會只是太子一人。
“……”乾倉璃沉默了下,看了眼二人道:
“我是走不了,你們走吧。”
“三弟,別置氣了,趕緊一起走。”
“誰跟你置氣了,我是真不打算走了。”
“你還惦記著那皇位?你還看不出來?這就是一個設(shè)計好的局,針對的就是你我。”
“我知道。”
“那你還想做什么?再不走就真要死在這里了!”
“我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你現(xiàn)在是孤身一人,想走就走,我母后還在宮里,母族也還在,府里一大家子人,我如何走?讓他們因為我真的滿門抄斬么!”
“你...”
“初夏!”遠處傳來云翳的聲音,初夏皺了皺眉,有些猶豫。
“不用管我,是我不想走,她不會怨你。替我謝謝她。”
見此,初夏不再不多勸,因為小姐曾說,你永遠無法阻止一個想死的人,就像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乾倉璃看著他,他第一次對他笑的很和善。
“大哥!”
“你…”
“好好活著!下輩子!莫要生在帝王家!我們做一對平常兄弟!”
“好!”
待二人離去,乾倉璃淡淡的看著窗外的月亮,腦海中又浮現(xiàn)那年桃花樹下,回眸一笑的女子。
“對不起。”對不起,沒守住當(dāng)時的誓言,對不起,沒能再見一面。
“當(dāng)真是,成王敗寇。我認了!”說著瀟灑的一撩衣擺閉目而坐。
乾倉璃瞧見云翳的時候愣了愣,眼神危險的瞇了瞇,長期活在皇宮里的人對于危險的事物莫名的有種警惕感,見他護著初夏不讓靠近的樣子,云翳皺了皺眉卻沒說什么。
“阿璃,這是云翳。”
“別廢話了,先把衣服換。”
“換衣服?”
“別問,聽我的。”隨即二人便將外面禁衛(wèi)軍的衣服脫了,隨手扔在火盆里。
“走吧,要換班了。”說著快步往外走去,初夏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回頭見乾倉璃還站在原地不動,忍不住皺眉問道:
“怎么了?”
“沒什么。”剛才看著那人的背影,乾倉璃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見過,而且,一定是在皇宮里。
“快走吧,來不及了!”說著回頭走了幾步,拽過他就走,他無奈的任由她拽著,搖頭笑了笑。
才出大牢云翳就突然頓住了腳步,跟在他身后的初夏差點一鼻子撞在他后背上。
“怎么不走了?”
“有些不對,小心些。”說著警惕的打量起四周,甚至抽出了隨身的配劍。
“哪里不對?”初夏四下看了看,周圍也沒什么人,她有些不明所以。
“守衛(wèi)不在。”聽到乾倉璃的話初夏一愣,果然不見來時的守衛(wèi)了。
“別管他們,此地不宜久留,先走。”說著三人便朝著遠處飛奔而去,就在此時,忽然燈火通明,層層侍衛(wèi)手持火把,將他們團團圍住。
“我等你們很久了。”初夏一聽著聲音,心就一涼,糟糕。
原本已經(jīng)睡下的云赪燚,被云叔叫醒,打開手下人寫的密信居然是左相府的人劫獄?他很詫異,左相這個老狐貍向來和他井水不犯湖水,拎的清的很,這突然劫獄是為何?那兩位正主還有什么值得他圖謀的?不過這都不重要,從二人關(guān)押至今,他一直沒有機會下死手,老皇帝也遲遲不下詔,也是,畢竟那也是他兒子。劫獄?那可真是太好了,剛好給了他機會一鍋端了!可是當(dāng)他說完這句話抬眼看向三人后,整個人都不好了!
“初夏!怎么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