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不顯又是睡到正午時分才睜開了稀松的睡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邊起身穿衣一邊嘟囔抱怨，“這個臭李史，非要讓我教他看二十八星宿，看到深更半夜，我肯定又起得晚了，又要被師父說了?！?/p>

李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喂，我聽見你說我壞話了。背地里罵人吶你?！?/p>

不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收拾好衣服打開了門，果然是李史，“我說你怎么一大早就在我門口啊？”

李史指了指正當中的太陽，“你確實是一大早？”

不顯沒好氣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昨天拉著我飛給你講星宿，我能怎么晚起嗎？”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行了吧。快吃飯吧，吃了飯我們找徐戶去?！?/p>

“找徐戶去？”

”是啊，徐戶派人送來了信，說是皇甫大人被封為了議郎，還獲賜了一個宅院。現在徐戶也跟隨著住在那里。”

“好哇，那我就不吃了，咱們直接走吧?！辈伙@關上房門就打算走。

“等等，你不吃飯，要是又餓到了自己，肯定要把罪怪我頭上。你還是吃了再出門吧?！?/p>

“你懂什么，都要出門去了，還吃府里的飯菜干什么。我領你去我常去的一個燒餅鋪子，他們家的燒餅可好吃了，對了，還有鄭記的糕點，也是一絕。走啦走啦，不要廢話啦。”

二人出了門，先把洛陽最繁華的兩條大街逛了個遍。不顯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顯得游刃有余，李史常常被落在后面，不得不呼喊不顯讓她等等自己。但是由于二人身上沒有什么錢，僅有的一點錢就拿來買了吃的，其他新鮮的玩意兩人只能干望著，望得久了還得被店家趕，說是占了別人的位置，擋了人家的生意。李史哪里能受得了這氣，往往擼起袖子要和對方理論幾句，接著就被不顯拉走了。二人就這么逛到了太陽西斜。

“誒，李史，你說現在皇甫大人的宅子應該已經打掃完畢了吧?！?/p>

李史摸了摸下巴，“徐戶加上那幾個隨侍在身邊的人，再怎么夠了。我們現在可以去了?！?/p>

問了好些路人，不顯帶著李史繞了好些路，兩人終于站到了皇甫大人的府門前。

“不顯，你好歹也是常年在洛陽的人，怎么認路的本事這么差？”

“再差也比你好，你看你剛非說往西走，差點把我們帶出城了?！?/p>

李史自知不宜爭論，岔開了話題，“你說著皇甫大人立了這么大功，怎么就賞賜了這么個宅院，既不是立在繁華主街，面積看著也不大。你看這府門就不夠氣派?！?/p>

“說得也是，而且按功績也不該就封了沒什么事務的議郎，按照慣例，封侯賞爵才是吧。算了，咱們進去看看吧?！?/p>

因為剛賞賜下來，門口連個看門的都沒有。李史直接推門而入。入眼的便是院內收拾打掃的人。

李史轉過臉看著不顯：“呵呵，來早了?！?/p>

院內的徐戶正抱著一抱枯藤雜草，看見不顯來了極為高興，“不顯，你們來啦。我們正收拾著呢，這里灰大，你們進去吧?；矢Υ笕嗽缟线€說想見你們呢？”

“見我們？為什么啊？”

徐戶把手里的東西放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近了二人，“這我們大人不是被封了議郎了嘛，也沒有個日常事務需要處理，只是在皇上有疑問的時候找來對答而已。所以現在我們大人就準備起草一個關于羌族地方穩定的措施上呈給皇上。李史主意多，皇甫大人也想問問他的意見呢?！?/p>

“喲，李史，皇甫大人都對你另眼相看吶。”

李史也毫不客氣，抬了抬下巴，“本公子的本事，也就你瞎，看不見！”

“哼，夸你兩句你就喘?！?/p>

徐戶看著兩人又開始鬧起來了，笑了笑，“走，我帶你們進去?！?/p>

徐戶領著二人順著走廊到了皇甫規的房間，先敲了敲門，“大人，李史和林不顯來拜訪大人了?！?/p>

“請他們進來。”

“是。”徐戶轉身對二人說，“你們進去吧，我先去把院子收拾完。你們出來了我有事和你們說?！闭f完推開門，讓二人入內。

李史和不顯先行禮，“拜見皇甫大人?！?/p>

“不必多禮了。你們今日來是來找徐戶的？”

李史：“我們二人一是來看徐戶，二來也是恭賀大人獲封議郎，沒有受之前讒言誹語的影響?！?/p>

“這也要多虧你，劉鋒來洛陽使的這一計，應該是你的手筆吧?！?/p>

李史看著皇甫大人不冷不熱的語氣，有點拿不準他是覺得好還是不好，只好打了個哈哈，“其實，是劉兄實在憂心皇甫大人當時的處境，將在外，為主所疑，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而翻遍史書這都不見有好結果。所以我們才想了這么個主意，至于劉鋒后面受賞，其實我們也沒想到?！?/p>

“兩位請坐。你在涼州連出兩計，我還沒有正式謝過你。”說著皇甫規起身向李史正式行禮。不顯趕緊閃到一邊。

“不敢不敢。”李史趕緊還禮。

皇甫規回身坐下，正色道：“李公子足智多謀，現在老夫有一個難題需要請教于閣下?！?/p>

李史：“剛已經聽徐戶說了。其實大人自小在西域長大，對于如何治理蠻夷，見解自然比我們獨到深入。我不過去并州走過一趟，不可能有什么過人的想法?！?/p>

“我知道，我要請教的不是如何治理涼州和并州，羌人之安，不求于猛將，須扶以清平之策。之前的郭閎之輩已經被我參了下去，可接著上任的人會不會重蹈覆轍呢？”

“大人心中可是有人選了？”

皇甫規贊賞的眼神望向李史，“不錯，我有一人選，必定能保邊地安穩?！?/p>

李史：“是何人？”

“便是曾任使匈奴中郎將的然明兄，他當初負責匈奴事務，曾誘降烏桓，平定南匈奴叛軍，力保邊地安寧。”

李史一副了然的神情，“難怪皇甫大人覺得這是個難題了。這張奐曾是梁翼的門生故吏，皇上鏟除梁冀之后，將其門人統統免官禁錮。要想讓皇上啟用梁冀的舊人，這，在下覺得不可能?！?/p>

不顯在旁邊聽著，不禁插話了，“可是現在朝廷中有不少人曾是梁冀的屬下，也沒見著有什么事啊?！?/p>

李史看了不顯一眼，“你不懂，那是這些人反應快，看著梁冀遭殃了，就趕緊翻轉旗幟，落井下石，這都是些墻頭草。這張奐張大人可是個實心的人?！?/p>

皇甫規望著李史，“李公子就真沒辦法？”

李史一臉無奈，“皇甫大人，你太看得起我了。這皇上最大的忌諱就是梁冀了，誰都碰不得。即便是他最喜愛的妃子也因為姓了這個姓氏而改了姓名?；蛟S再等兩年吧，那時候皇上大權在握，淡忘了此事，又或者邊地不穩，無人可用的時候?！?/p>

皇甫規嘆了口氣，“也罷。今日多謝二位來探望，時候不早了，就用了晚飯再走吧。”

兩人如蒙大赦，趕緊行禮退了出來。

一出門不顯就忍不住發問，“剛才我在里面沒好問，你說皇甫大人精于羌人事務，為什么不讓他在涼州或者并州當度遼將軍，守衛邊地，而是召到這洛陽來，當個沒事兒問個問題的議郎？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李史兩手一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矢Υ笕藢㈤T世家，在涼州又是宗族大姓，此次又立戰功，皇上怎么可能放心再把他放在涼州。”

不顯嘆了口氣，“走吧，咱們找徐戶去。”

兩人正往前走，就看見徐戶急匆匆地奔過來。

“怎么了？什么事這么著急？”

“那朱明又派人來了！”徐戶步子并沒有停下，快步經過兩人身邊，往皇甫大人房間去。

徐戶急切地敲了敲門：“大人，朱明朱大人又派人來了，正在正廳等候。”

皇甫規開門出來，“可是有什么旨意？”

“沒有明說。”

皇甫規鄒著眉，快步往正廳方向走。徐戶也跟了上去。不顯和李史對望了一眼，覺得應該不是什么好事，也跟了去。

正廳內，曾番正背著手巡視著四周，好像在品評著什么。門外本來打掃的幾名侍從此時警惕地站在門外，遠遠地看見皇甫規過來了，便讓開了一條路。皇甫規進去之后，徐戶、不顯也欲跟進去，被李史攔了，眼神示意在門外聽就好。

那曾番見皇甫規過來，微微頷首，算是行了個禮，“大人，請坐。”

這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皇甫規正色道：“不知曾大人來此，是有旨意要傳達嗎？”

曾番微笑道：“是，也不是?！?/p>

“皇甫大人，上次我來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其實按照皇甫大人的功勞，封侯成爵才是應當的，只是這大人自己不表明自己的心跡，這讓我們怎么好開口替大人請功呢？”

“這老夫就不明白了，有功即賞，有過即罰，未聞有請功之說?！?/p>

“呵，大人將功名看作是身外物，可跟隨大人一同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拿自己性命換來的功績，也能不要嗎？”

皇甫規抖了抖眉毛，沒有接話。

“皇甫大人，你未到過洛陽有些事情可能一時不明白。但這是規矩，我們替大人們跑腿辦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朝中大臣都明白，體恤我們，無論什么獎賞都恩賜一半?；矢Υ笕藚?，你說，你怎么就非要與眾不同呢？”

皇甫規鐵著臉，忍住沒有回話。

“我已經把話說得這么明白了，皇甫大人還是無話可說嗎？”曾番瞪圓了眼睛，直盯著皇甫規。

皇甫規硬頂著曾番的目光，仍是一派清明，“無話可說！”

“好好，好哇，皇甫大人是軍功卓著，不會把我們放在眼里了。我這就回去稟告朱大人去！至于是什么后果，皇甫大人您可得自己想明白了！”

眼看著曾番就要摔手走人，外面的徐戶等人趕緊入內打圓場。

“曾大人，您息怒，息怒。我們大人絕對不是這個意思?！?/p>

幾人圍著曾番，好言勸著，不敢讓他就這么走了。

“都讓開，曾大人有公務要忙，就不送了！”皇甫規的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到底是積年君威，徐戶等人只得讓開。

李史望著曾番徑直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心道：“這場禍事是避不開了?！?/p>

曾番走后，皇甫規也一言不發地回了房間。不顯轉頭看向徐戶，”你剛才說有事要和我們說，不會就是這件事吧?！?/p>

徐戶垂著腦袋，點了點頭。

看著眾人都垂頭喪氣的，不顯小心翼翼開口道：“得罪了朱明的人，不照他規矩辦事的，好像結局都不怎么好?；矢Υ笕瞬活檻]一下？”

徐戶嘆了口氣，“我們大人寧折不彎！”

“其實想一想，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F在是形式所逼，暫時低一低頭也沒什么吧。”

徐戶搖頭，“這些話上次這什么曾大人來的時候我們就勸過大人了。但是大人說就是因為這些所謂的權宜之計，才讓這群宦官越發猖狂得意。世人都說是一時委屈求全，順勢而為，可結果呢，慢慢的都舍棄了秉性操守，最后甚至為虎作倀嗎。大人是寧肯玉碎，也絕不瓦全吶。”

不顯：“皇甫大人為人剛直，名副其實。誒，要不然，我們悄悄賄賂朱明，不告訴皇甫大人就行了唄。”

另一名常年跟隨皇甫規的侍從否決了，“這等玷污大人德行的事情，我們決不能做，這會比要了大人的命還要讓他難過?！?/p>

李史看著低迷的眾人寬慰道：“其實也不一定會怎么樣。現在皇甫大人剛立下大功，皇上不會對功臣怎么樣的，這樣的先例皇上應該不會開的，否則天下人哪里還敢為皇上賣命呢？都不要這個樣子了。”

是啊，皇上不會對剛立下大功的有功之臣怎么樣，這點現在暴跳如雷的朱明也想到了。雖然見識淺陋，但是朱明跟在皇上身邊多年，知道什么是皇上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