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個報訊的侍從退下，留下荀羽獨自坐在書房內思考著。皇甫大人目前被關在了廷尉獄，也就是說這個案子到底是要走程序的，那么這案子確實是皇上下詔批準的，并不是朱明私下的舉動。人雖然關押在廷尉獄，卻不一定由廷尉審理，全看皇上指派。如果皇上愿意放皇甫大人一馬，這次只是一個警示或者其他，那么案子應該會指派給廷尉大人審理。如果皇上真的要處置皇甫大人，恐怕審理案子的人就會交由其他中常侍了。審理案件的人還沒有確定，恐怕皇上也還有所猶豫，不知道明日皇上會下什么決斷。至于太尉等人對于皇甫大人被捕的消息會做出什么反應，明日也就會知曉了。

正想著，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大人。”

“什么事？”

管家：“外面有一位沈長清姑娘求見。”

荀羽知道應該是找證據的事情有結果了，但是為什么是沈長清，而不是沈元皓來呢？荀羽有些擔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讓她進來。另外，不要吵到旁邊的林姑娘，不要讓她知曉。”

管家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沈長清帶著沈力急匆匆而來，進門后先行行禮。

荀羽看了看旁邊的沈力，望向沈長清，“可是拿到證據了？”

沈長清奉上了賬冊，“這是從陳氏的一個管家處獲得的，一共兩份。”

荀羽拿過賬冊細細查看，“怎么是兩份，確認是真的？”

沈長清：“一份真，一份假。假的那份也是陳氏當家人自己造的，為了蒙混宗族，不想少給宗親分利潤。這兩份是管家自己抄錄的，就是因為他幫忙造假，怕以后陳南找他麻煩，特意留的后手。”

“那管家可在？”

“已經帶回洛陽了，目前正關在我府中。”

“好。別讓他跑了，或許以后還用得著他。對了，沈元皓呢？”

聞言沈長清堅強的面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脆弱，“元皓去的時候遇到官府盤查，為了引開注意，讓沈力去找管家，自己去了官府，現在還不知道情況。”

“那你準備怎么辦？”

“將賬簿給大人之后，我準備帶人返回濟南郡去找他。”

荀羽望向旁邊的沈力：“那你就是沈力？”

“稟大人，小人正是沈力。”

“你講你家公子遇到官府盤查的情況細細告訴我。”

“是。那日我們……”沈力將當天細節告知荀羽。

“所以，你后面是去的清河郡。清河郡距洛陽不過一日路程，而濟南郡到洛陽需得兩日。沈姑娘也不用太擔心，或許沈公子還在路上。你想，以你們沈家帶去的護衛，豈是幾個縣衙的差役能夠擋下的，你們沈公子要離開隨時都可以離開。況且，你現在回去找，如何找得到呢，沈公子不會在原地等待的。”

沈長清知道沈元皓去了官府沒有回來，情急之下什么也想不了，就想去找他。現在按照荀公子的說法，自己確實無從找起，但是要讓自己就在府中等著，又怎么能等得了呢？沈長清只低著頭，沒有回答。

“不管怎么樣，現在這個證據到手了，我還要研究一下，如何使用。”

“那就不打攪荀公子了，我們先告退。如果荀公子有任何消息，還煩請告知我們一聲。”

沈長清退下后，荀羽望著賬簿細細查看。這陳氏號稱是濟南郡的首富，確實名副其實，家中現錢過千萬，兼有珠寶玉器、綾羅綢緞、古玩珍寶，不可計數。只是要以這件事告倒林招林必須要萬無一失，一擊不中就再無機會了。李招林必定是貪墨了的，將這本賬簿交與皇上，如果皇上相信，肯拿出之前李招林審理完案件之后呈報的奏章，兩下一核對就能夠看出問題。但是如果現在拿出賬簿，皇上全然不信，連調查一下都不肯，那……再者，以李招林在宮中的耳目，如果有人報信，將之前的奏章毀滅，再反口是污蔑，那這件事也難辦了。雖然財產最終入國庫時有記錄，但是那時候已經經手，將罪責拋給他人是他們最擅長的了。所以，那份奏章必須預先拿到，呈報給皇上看后，龍顏大怒之際，才是扳倒李招林最好的時機。如何拿到存放在內值房的奏章呢？荀羽虛望向曹婉兒院子的方向，良久。

沈長清出得院子，雖然覺得荀大人說的對，自己此時去找元皓不一定找得到。最重要的是，自己去能幫上什么忙呢？元皓帶去的已經是最得力的護衛了，找的俠客也是最好。只是，沈長清雖然想不到有什么問題，但始終不放心。現在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不顯姐姐了。姐姐想來機智，如果她也說元皓沒有事，那就真的沒事。雖然已經是夜里了，但是沈長清還是想去旁邊的院子找不顯。行到前院的時候，沈長清抬腳就要往旁邊不顯的院子里走，而不往大門去。領路的管家當然還記得大人的吩咐，不可讓她驚動林姑娘。遂趕緊上前攔住，“姑娘走錯了，這邊不是出去的路。”

“管家，我想去找林姐姐。”

“呵呵，姑娘說笑了，這大晚上的，林姑娘已經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來可好？”

“我和姐姐多日沒見，很是想念她，后面又不知幾時再見了。麻煩管家行個方便。”

“恕奴才多嘴。這姑娘也不是明天就要走，敘舊也可以等到明天，這么晚了，擾人安寧也不好，是吧。”

兩人一時僵持著，沈長清不挪步，管家也堅決擋在前面。沈長清想到這管家這么堅決地阻攔，應該是得了命令的了。看來是荀大人不想自己去煩擾姐姐。也罷，或許真如荀大人所說，元皓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明日應該就到了。如果明日沒有消息的話，自己再來找姐姐也行。

“管家說的也是，今天太晚了，那我明日再來找姐姐吧。”

“誒，那姑娘請這邊。”

沈長清回去后一夜未睡，腦子里胡思亂想著各種可能發生在沈元皓身上不好的事情，終于挨到了雞鳴，沈長清起身坐在自己的房間內，等著沈元皓歸來。就這樣煎熬著等到了近正午時分，人還沒有到。從濟南郡到洛陽也就兩日路程，即便是去縣衙耽誤了點時間，也該到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沈長清決定到荀府找不顯。

已經是多次到荀府了，而且荀羽應該出門了，所以這次找不顯很容易。跟著領路的侍女到了不顯的房間。屋里除了李史還有徐戶，昨天他來了之后就一直在這里，方便等荀羽探聽的消息。不過由于荀羽一大早就出門了，所以至今三人還不知道皇甫大人現在關押何處，什么情況。

沈長清進門之后來不及客套，直接開門見山的把沈元皓被官府帶去詢問后至今未歸的消息告知了不顯和李史，請他們幫忙想想，現在沈元皓會不會出事了，自己帶人去哪里接應他。

“其實我師父說的對，以沈府中賓客的能力，對付幾個衙門的差役是簡單的。所以后面沈元皓肯定會自行離開，不會傻乎乎地等著李招林的人來抓他。只是到現在還沒回來，或許只是為了躲避官府，所以挑小路繞道而行，這樣時間延遲些也正常。”

“可是，元皓躲避官府盤查，肯定讓人生疑，那濟南郡是李招林的勢力范圍，到處是他的門人賓客，他們萬一追殺元皓呢？”

李史：“你好好動動腦子想想行不行，從沈元皓離開縣衙，到縣衙的人察覺有異，上報郡守或者通告李招林門人，再等他們來追人。你們家沈元皓在這段時間難道會坐在那里等著人來追嗎？你就別一天東想西想的了。再等等吧。”李史有些煩這個沈長清了。

不顯看了眼李史，示意他語氣好點。然后柔聲道：“其實我看元皓年齡雖然不大，但是既然能被沈夫人選做繼承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你還是要相信他。”

徐戶也在旁邊勸道：“是啊，我在旁邊聽你這么說，其實你們那位公子即便是被縣衙帶去盤問了，就算是他跑了，人縣衙的也不一定知道是跟李招林有關嘛。就像李公子說的，你們公子跑了，到底往哪兒跑了，他們知道嗎？”

徐戶這一問，反而讓不顯深思了，“如果要說的話，其實沈元皓找那個陳小二拿賬簿，官府如果詢問陳小二，他肯定什么都招了。如果縣令謹慎些，將姓沈和找李招林之前案子的賬簿這兩個線索聯系起來，不難想到沈元皓要做什么。至于往哪個方向追，不管是去清河郡還是如何，最后都要到洛陽。所以，如果我是追捕的人，我只會在進到洛陽的必經之路攔人。”

李史無奈地看著不顯，“你這說的都是最壞的情況。還是不要杞人憂天了。”

不顯搖搖頭，“如果真的驚動了李招林，那么師父那邊也要小心了。遭了，師父今天出去了，得要通知師父小心才是！”

說著，不顯站起身來往外走，邊走邊喊：“管家呢，幫我叫管家來一下。”

看著不顯焦急的神情，外面的侍女小跑著去找人了。不一會兒管家氣喘吁吁地過了來，“聽說姑娘著急找老奴，可是有什么事？”

“我師父今日外出是正常公干還是有特殊安排？”

“這。”管家有些遲疑，畢竟將自己公子的事情透露給外人不合規矩，不過他這些日子也看清了面前這位姑娘不是外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告知，“公子今天應該是入宮了。姑娘是有什么事？有事的話，可以直接吩咐老奴。”

“入宮？”不顯站在那里，腦袋里急劇思考著。如果沈元皓聰明點，肯定會拖延時間讓沈力可以去清河郡找到證據。沈力從濟南郡到清河郡再到洛陽花了兩日，縣令上報李招林也從濟南到洛陽需要兩日，再加上弄清楚事情的時間，那么上報的人一定晚于沈力。而且即便是上報的人緊跟著沈力到了洛陽，深夜也不能入宮見到李招林。那么師父一大早入宮，李招林勢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就還來不及部署。那么師父就是安全的。想通之后不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管家看著不顯的表情由陰轉晴，不明所以。

不顯回過神來，“那沒事了，如果師父回府的話，麻煩管家告知我一聲。”

“是。”

李史看著門外傻站著的不顯，嘆了口氣，一把把她拉了回來，“坐下！荀公子沒事兒的，時間上咱們是占了先機的。”

此時的荀羽在正常的御前奏對之后，退出了大殿。本來按照規矩，應該是跟隨著小黃門直接出宮了。不過荀羽看著前面領路的人恭敬道：“勞閣下大駕，我突然想起有事要見中常侍曹末曹大人。不知可否帶一帶路。”

那小黃門尖聲尖氣地，“見曹大人？！”隨即又反應過來荀羽的身份，他可是曹大人的女婿！便又堆起了笑臉，“這曹大人現在肯定在內值房當值呢？大人應該也知道，內值房等閑人可不能隨意進出的。”

荀羽繼續陪笑道：“是是，這個我知道，只是這些日子曹大人一直在宮中，未曾出宮，所以長久不得見，我有一事必須要當面告知岳父大人。還請公公帶我。如果有什么責罰，我愿意一力承擔，絕不殃及公公。”

聽荀羽著重強調了岳父兩字。這小黃門也不敢隨意得罪曹公公的女婿，畢竟這十位中常侍黎明，就李公公和曹公公最得圣心。而且，這幾日和曹公公不大對付的朱公公生病請假，李公公這幾日又忙著審理什么案子，內值房按照慣例就曹公公在，帶他去應該沒什么事。“那大人這邊請。嘿嘿。這曹公公要是處罰了小人，那可還請大人幫我多多美言吶。”

“那是那是，多謝公公。”

荀羽跟著一路到了內值房，中途其他小黃門很自覺地回避，如果仔細看，會發現有的人在暗暗記著。內值房門口，大門是關著的。門口的小黃門望著面前兩人，“荀大人怎么會到內值房來？張公公，你這可是不合規矩。”

那張公公感覺行禮，“哎喲喂，這荀大人說要見曹大人，奴才不敢不領來呀。”

正說著，房間里面聲音響起，“讓他進來。”

門口的小黃門依言放人，荀羽對著兩位小黃門略一行禮后入內。

“岳父大人。”荀羽先行行禮。

曹末放下手里的公務，看著面前的荀羽，“你今日特地到這里來找我，是有何事？”

“是這樣的，再過幾日就是婉兒的生辰，我們打算在府中辦個家宴，雖不大肆宴請賓客，但是還是打算請親友好好聚一聚，我們荀氏在洛陽的宗親也有些，也一并請來。既然是給婉兒過生辰，自然是要請岳父大人的。只是這些日子大人一直在宮中，未能見的面。本想著要不然就派人代為傳訊即可，但又覺失了誠意，所以今日冒昧前來。”

“嗯，難為你記得婉兒的生辰，這是婉兒嫁入你們荀家的第一個生辰，是要好好辦一辦。我自然是要去的。其實，辦生辰這樣的事情要做，平日里也要對婉兒多些照看。我這個女兒向來溫柔賢淑，就算你有冷落她，她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可是為人父的不忍心吶。聽聞你前些日子都是夜晚才回府，回府后又與些故交好友敘舊，根本無暇理她。”說著曹末斜斜地看著荀羽。

“這幾日一來公務繁忙，二來朋友來訪，確實忽略了婉兒，是我的不是。”

“嗯，對了，你府上那位叫林不顯的姑娘是什么人吶？”

荀羽心里一驚，他知道曹末肯定在府中安插了眼線，他不會讓自己對曹婉兒的情形毫無所知的，讓他知道些府中情況，讓他放心也沒什么。只是，這個分寸自己要再把控了。

“是我之前在外游歷時遇到的一個孩子，見她聰明伶俐就給她講解了些古文書籍，她也就尊稱我一句師父。最近來了洛陽，我就請她過來住下了。”

曹末滿意的“嗯”了一聲，“其實像你昨日那樣，閑暇時陪陪婉兒，朋友來訪嘛，也帶上婉兒認識認識就不錯。也算你知錯能改。你知道婉兒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視她如親生閨女一般。況且我們曹家，也就這么一個后代了。我其實也老了，承蒙皇上錯愛，混到了這樣的位置，平生再也沒什么所求了，只有這婉兒，是我唯一的記掛了。你明白？”

“是，小婿明白。”荀羽恭敬答道。

正說著，外面有人輕聲道：“稟告曹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