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請過目。”
一處優雅別致的小院內,一名身著印花短褂的老婦奉上一枚玉簡,隨后便無聲退至一旁垂首等待,只不過屏風后的人并沒有立馬查看,而是不急不緩地修剪完那朵盆栽后方才拍拍手,拿起玉簡沉入神識查看。
半晌,那人隨手放下玉簡,緩步行出屏風,看著院外的一方天地,三月微風輕拂面,帶起他幾捋長髯。
“開學了吧?”
只是讓老婦意外的事,長髯男子第一句話竟不是問那玉簡中記錄之事。
“小姐已于半月前到達青云學院。”老婦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回答。
“那便好,青云學院那一口靜心池不錯。”長髯男子滿意點頭,或許整個家族中,僅有兩人值得他如此信賴,一個是他的掌上明珠,另一個便是這老婦了。
只因他孩童時期便是這婦人看望著長大的。
“家主……”
不等老婦開口,那男子便擺擺手,輕聲笑了笑:“不必多言了,若是可能,我父女二人也不會隔閡如此多年,還是說正事吧。”
老婦聞言只得心中暗嘆一句,點頭稱是。
面前的男子能把一個家族管理的井井有條,族中無不服氣之人,然卻在與他血濃于水的女兒身上折戟,多少次自己都想替他們和解,但往往小的不想,大的不愿,長髯男子說的最多一句話便是以后她會明白。
“暫時收縮規模吧,在還未調查清楚之前,族中轉輪境以下外出不得少于五人,有望轉輪境的后輩停止歷練尋找最近的通道回歸家族。”
長髯男子幾句便安排好事情,待那婦人退出院落后,唯有寂靜,良久,那人才緩緩坐下,只不過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片樹葉,那人輕手揉搓,化作飛塵散落花叢。
一片兩片三四片,飛入花叢看不見。
夜幕微垂,酒樓燈火通明,酒菜香味順著樓臺窗棱散逸而出,勾的收工回家的民工力夫腹中如雷鳴,但真讓他們走不動路的,還是那銷骨的胭脂氣,但若是被身旁的婆娘見著了,少不得幾句喝罵,甚至耳朵也要紅上一陣。
“陳公子真是作的一手好詩呀,奴家真是愛慕死了。”
軟膩的女聲自一處包廂內響起,送酒的小廝一陣雞皮疙瘩,差點將這幾十兩一壇的美酒給撒了,口中暗罵一句騷狐貍,匆匆送完酒后,在下樓時腦中卻滿是那白花花的晃眼之物。
包廂內,一位身著白衣的讀書人正嬉笑著,張口將身旁美人送來的美酒一滴不剩的全喝了下去,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惹得身旁又是一陣鶯聲燕語。
那女子見著白衣讀書人雙眼迷瞪,好似不勝酒力一般,趕忙將他頭顱往自己那豪偉處一靠,溫柔軟膩盡在不言中。
女子心中一片火熱,莫說這人是個讀書人,且出手闊綽,一連三天包下這酒樓包廂,每日少不得千兩銀子,若是傍上他,指不定得以脫離苦海,甚至那誥命夫人也不是不能想想。
“林姑娘,在下有些醉了,今日便這般吧,我得回房歇息了。”
白衣公子頭顱拱拱,哼哼說道。
那林姑娘一聽,登時心花怒放,不怕你不休息,就怕你不休息,哼,那幾個小浪蹄子還想跟我搶,下輩子吧!
“陳公子,奴家送你回房。”
那林姑娘扶起晃悠不停地白衣書生,才堪堪站起來,便如木雕一般,定格在了原地,甚至就連晃動的發絲也是如此,門外嘈雜的聲音如被切斷,再無一絲動靜。
“哈哈哈,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方才還是醉醺醺的白衣書生,此刻卻站直了身子,神采奕奕,袖袍一揮動,雜亂的廂房內登時一塵不染,毫光一閃,一件白玉雕琢成的酒案漂浮于半空中。
只見那案幾微微凸起,眨眼便升起兩個酒杯,那白衣書生盤腿坐下,手中握著白玉酒壺,滿倒兩杯,伸手一送。
“葉家主,請。”
白玉酒杯滴溜溜一轉,空中破開一個裂縫,一只手從容伸出穩穩握住,隨后裂縫逐漸擴大,將那人完全顯露出來。
面容有些滄桑,不過五官端正,長髯飄飄增添了出塵氣息,可見年輕時必定是個俊秀后生。
葉無衡也不客氣,滿滿飲了一杯,萬花釀果然不錯,入口柔,后勁平和但卻綿延不絕。
“我是該稱呼你為陳公子呢還是兌言閣少閣主呢?”
葉無衡放下杯子,笑著打了一聲趣。
“哈哈哈,修行界中諸位前輩給個面子罷了,在葉家主可不敢如此托大。”
“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不對,應是我第一次見你吧?”葉無衡打量著對面的青年,一臉笑意:“想必,少閣主也知道我為何而來。”
“這是自然。”
葉無衡滿意的點點頭,自顧自的又斟了一杯酒,只是這次并沒有喝,而是放在了案幾中央。
“葉家主,我兌言閣以買賣消息立足于修行界,自然百無禁忌,且我們兩家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不夠。”葉無衡不置可否,半垂眼眸,淡淡說道。
“今后禁忌消息可免費提供十條。”
“還不夠。”酒水微顫,蕩起一輪漣漪。
“當然,還有。”白衣書生自信笑笑,嘴唇微動,顯然是用上了傳音之法。
葉無衡初時還是面色照舊,不過片刻后雙眼一睜,眼中精光四射,深深看著對面的白衣書生,后者一瞬間便覺得身有萬重枷鎖,呼吸都有些困難,但依舊維持了板正的姿勢,不過好在只是片刻,他便恢復了自由。
“好酒。”
葉無衡再飲一杯,身影便開始模糊,待到此處再無他影時,那白衣書生才彎下了腰,雙手撐在案上大口喘著粗氣,身后衣裳再無一片干凈處。
“碰!”
窗棱炸裂,一道灰色身影掠進房內,還未站穩,來人便祭出兩樣東西,一物金光燦燦,如寶塔模樣,迎風見長,將二人籠罩在內,另一物則是一符箓之物,其上勾勒著一頭不知名的兇獸,此時正游走于符箓之上,甚至空氣中都隱隱聽得那怒吼。
“無事了。”
白衣書生擺擺手,雖然面色蒼白,但眼中的笑意卻如何也隱藏不住。
“少主!你太冒險了!恕屬下無禮,此事定會稟報閣主。”
那灰袍老者一臉責備的望著青年,口中雖是斥責,但心中也不得不欽佩白衣書生的膽量,一個靈臺后期的修者膽敢直面一個盛名已久的轉輪境后期強者,甚至已經超過了轉輪境,若是他,恐怕都沒有這個膽量。
白衣書生夾起葉無衡位置上遺落的一枚樹葉,小心的收入儲物戒指中,望著那空蕩蕩的酒杯,心中只覺得暢快無比。
“這酒終究還是得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