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人組成兩個方陣，穿著厚重的扎甲頭盔，手持長槍，腰別短劍，從小路下南山，浩浩蕩蕩地開向。

經過自治領市區時，這支遲到的部隊立刻吸引了領民的目光，議論紛紛。

“看，高華親自帶兵！怎么不早點上？”

“那是步兵嗎？裝備比騎兵還好！”

不久，領民就覺察到了異樣。

“不對勁，我感受不到他們的神力！一丁點都沒有！”

“他們是人類吧！那人給我打過粥，我認識他！”

自治領的氣氛立刻變得不安：連人類都上戰場，這戰事得有多吃緊啊！

一路上，高華羞紅了臉，充耳不聞。人類倒對自治領挺好奇。久居山中，難得出來放次風，一路東張西望，對著高大的耶達特藥鋪指指點點。

到了戰場，高華也覺察到了異樣，心中不安起來：

純黑色的隊伍像一條細繩，從西到南半包圍了戰場，而中心戰場則黑白混雜，神魔兩軍打成一片。

好端端的口袋陣，怎么會打成這樣子？耶達特的西軍呢，在放水？

但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黑騎兵發現了他們，筆直沖來。

這支黑騎兵是欽察的壓箱底力量，隊長正是此戰總指揮，欽察邦大王的親弟弟，艾薩克·科穆寧男爵。

除了榮譽之類的理由，總指揮帶頭沖鋒更有激勵士兵的實際作用，否則紀律松懈的農民可不會主動進攻。

“第二方陣上前，兩方陣并排，做好準備！”高華命令道。

像兩塊四四方方的豆腐，兩個方陣在南線形成左右五十米的寬大正面，直面魔族。

看到這陣仗，艾薩克心中不禁生出十萬個為什么：

他們為什么不跑？隊伍為什么排得這么整齊，指揮官是強迫癥嗎？我為什么感覺不到他們的神力，是人類嗎？

即使戴著厚重的頭盔，艾薩克也能聽見身后密集的馬蹄聲——那是他的四百精銳騎兵，力量之源。

千百年來，這塊土地發生爆發了大大小小的戰爭，從沒有等量步兵戰勝騎兵的先例，更不用說人類戰勝惡魔了。

“只是可惜了這些盔甲，全穿在了豬身上。我應該讓騎士們小心別碰壞了。”

正煩惱著戰利品的問題，第一波騎兵已沖到方陣前。

“架槍！”高華沉著命令。

第一排將長槍柄拄在地上，槍頭對準馬頭，重心放低。后兩排則右腿前跨，斜舉長槍，槍尖對準前排肩膀上方的空檔。

嚴明的紀律、嚴酷的訓練，共同搭造出一道鋼鐵城墻，槍尖反射著銀光，在悶熱的夏季中午讓人不寒而栗。

“這些蠢才在干什么？”面對齊刷刷的長槍，英勇的騎兵并不害怕。槍頭根本碰不到他們，而馬匹的沖擊力足以沖破這古怪的防線。

然而，騎兵并不是目標。

此戰的主角，橫沖直撞慣了的馬匹，第一次遇到成排泛著森森寒光的金屬尖刺。不像士兵，這些畜牲受了驚，本能地剎住腳步，發出長嘯。

嘶！

一陣陣嘶鳴如蹩腳的合唱團，此起彼伏。為了能及時剎住，戰馬均抬起前蹄，恐慌地站立起來。

騎士措手不及，摔了下來，狼狽地翻滾以防被戰馬踐踏；留在馬背上的也被甩得七葷八素，手忙腳亂，只能勉力維持平衡。

更有受驚的馬兒掉頭就跑，和后面的騎兵撞個滿懷。

魔族的精銳七零八落，而人類軍團還沒有行動呢。

吳明帶頭和全部士兵一起，從靈魂深處發出整齊的嘶吼：

“殺！”

仿佛將昨日的怨氣明日的希望，全匯聚在雙手，士兵們使出超乎尋常的膂力，兇狠地將長槍刺向敵兵。

最先遭殃的是落地的騎兵，不是被長槍捅成馬蜂窩，就是被馬匹踐踏。而后續還不斷有騎兵沖上來，導致他們被前后夾緊，無處可逃，被迅速消滅。

接著是馬上的騎兵，他們連維持平衡都夠嗆，根本騰不出手招架，只能眼睜睜看著冰冷的伊甸鋼槍像戳紙一樣刺穿盔甲，刺入身體。

見正面硬沖不過，后排騎兵發揮機動優勢，從側面、后方等各個方位，對方陣發起進攻。

可馬兒再快，也沒有士兵轉個身快。

“組成槍陣！”

方陣正中的號手吹出四短一長的節奏。方陣左右兩側三列和最后三排的士兵立即轉向，槍尖對外。

面對刺猬一樣的槍陣，黑騎士毫無辦法。尖厲的慘叫聲取代了馬匹嘶鳴，騎兵紛紛斃命。

“吁！吁！黑色閃電，穩住，別怕！”艾薩克緊握韁繩，胯下黑馬前蹄揚起，不受控地亂蹬。

忽然馬身一震，黑色閃電發出最后一聲凄厲的嘶鳴，便轟然倒下，心窩向外噴射血液。

老艾薩克摔得眼冒金星，耳朵嗡鳴，身體各處關節被槍柄頂住，動彈不得。透過狹窄的眼孔，隱約看見一個小男孩臉色蒼白，卻不無得意地說：

“嘖嘖嘖，全身板甲，全封閉頭盔。嘖嘖嘖，光胸前這么大一塊鋼板就是天價。我們捉住了條大魚！”

魔軍壓箱底的殺手锏，最珍貴的精銳重騎，如朝露般蒸發地悄無聲息，只剩遍地橫陳的將士尸體，和一兩匹還沒斷氣、嗚咽慘叫的戰馬。

而人類軍團，幾乎無傷。

正面戰場上，兩軍士兵正殺得昏天黑地，無暇旁顧，而指揮官們則在北邊高地，全程觀摩了這場一邊倒的屠殺。

所有旁觀者，不論神魔，無不駭然。他們本以為屠殺應該是反過來的。

高勇的心境像過山車般，先從谷底直上峰頂，接著又陷入彷徨：

“荒唐……胡鬧！那臭小子居然讓人類上戰場！”

嘴上雖這么說，但他已隱約意識到：這種整齊劃一的戰陣，古怪如木傀儡的戰術動作，將席卷戰場。

千年僵化不變的戰法，頃刻被顛覆。

可關于未來的暢想就此打住，因為方陣正向主戰場移動。

魔族指揮官莫不大驚失色。艾薩克男爵被俘，騎兵覆滅，步兵突破無望，加上殺戮機器正在接近，便不敢久留，吹響退兵的號角。

但覆水難收，除了最后排的士兵，大部分仍然滯留在主戰場以命搏殺，根本聽不見號角聲。

很快，人類方陣抵達戰場。

神族對這支穿著奢華盔甲的人類部隊感到好奇，而魔族則充滿蔑視。

“呵呵，看哪！套上一層皮，人類賤種就以為自己翻身了！兄弟們，上！教教他們戰場的規矩！他們的盔甲可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