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死的時候，腦子里會閃過走馬燈，回憶自己的一生。林如熙想著自己的一生，好像都是那么的平淡無奇。含著金湯匙長大，順利的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業，去書局搶購各種書籍。然而在那一天，具體是哪天呢？她也記得不太清了。譚俊彥闖入她的生活里，把她帶入了水生火熱之中。短短數日，他讓自己難過、焦慮、緊張，每天像個瘋子患得患失，接觸自己從未接觸過的一些東西，現在他扣動扳機，要為了別人殺了自己。

可是就算曾經悲傷過，他帶給自己的快樂、那些轉瞬即逝的快樂，卻是此時此刻，最想回憶的一切。

他的煙味，他的嗓音，他那些永遠不會出現褶皺的西裝，他眉梢的痣……他的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都是此刻，擠滿她腦子的。

可這個男人馬上就要親手殺掉自己了。

用21世紀的話來說，林如熙一定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人質可悲的愛上了綁匪的癥候。

終是聽到槍聲，可自己一點也不疼。

她詫異的睜開雙眼，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已經遠遠的超出她的認知。

白蘭地瞪著眼睛，子彈正中她的眉心穿過。

她的血流的很洶涌，雪地很快染成了深紅色。

譚俊彥的手也滴著血，融到了槍管里。

很明顯，白蘭地知道譚俊彥會耍花招，早就拿出備用手槍指著譚俊彥。電光石火之間，比誰的速度更快一些罷了。譚俊彥側身躲槍時，手臂中槍。不過沒有關系，他當場擊斃了白蘭地。

林如熙站在原地看著白蘭地死不瞑目的尸體，連呼吸都忘記了。

譚俊彥一把抱住呆在原地的林如熙，“傻瓜。”

說完，他扭過林如熙的視線，他不想讓林如熙看到這些東西。

“我怎么可能舍得讓你死呢。”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剛剛和你說的那些，你都當耳旁風了是嗎？”

本是要擁她，可見自己的手太過于骯臟，于是他對她說：“我在以前，心系天下，想要保護戰火中的每一個人。但是，現在，卻變成了因為最想要保護的人是你，所以我愿心系天下。”

“之前，遇見你是因，保護國家才是我所求的果。如今，無論因果，似乎都變成了你。”

這一天，林如熙經歷了極大的快樂，極大的痛苦，現在她麻木的看著他，硬是不知道做什么辯解。

也許，也不需要那些話了。

她懂了他的所有，好像是這樣，就在這一瞬間。

譚俊彥發現林如熙似乎對自己剛剛的話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問她：“你信不信佛說因果？”

林如熙沒有很迷信，搖了搖頭。

這沒什么，譚俊彥勾起唇角，低語：“那你信不信我？”

沒有想到譚俊彥會這樣問，但連一秒鐘都沒有再顧慮，她點頭并且回答：“我信。”

那篤定的模樣扣人心弦，譚俊彥再是君子也差一些把持不住，閱人無數在這里看來就是個笑話，他可從來沒見過世面，像林如熙這樣可以令人神魂顛倒的世面。

他將自己沾滿了鮮血的手擦了擦，一再檢查擦干凈了，將自己的手帕塞進口袋。撿起林如熙之前丟掉的圍巾，給她系上。“熙兒，你今晚先不要回家，可能還會有危險。”他拿出一個鑰匙，“這是我的一個秘密住所，離這里很近，你去那里等我，等我解決完這些，我就去找你。”他說了地址，“和煦路，77號。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我會保護好你。”

沒有再問他什么，就如剛剛回答的那樣。

我信你。

林如熙像是提線木偶一樣離開了，她小跑著，腦子接受不了譚俊彥為了自己違反紀律的事情。她不擔心自己的事情，她擔心譚俊彥會出事。

看著林如熙的背影，譚俊彥眼中有些嗜血的意味。

他甚至病態的說：“我不會讓你出事的，哪怕是我死了。”

譚俊彥將杜芷蘭的尸體移到另外一個住所——他作為雪茄的時候，發電報的住所。他撥通了軍統的秘密電話，“雪茄已擊斃。初步斷定，是我方特務白蘭地。”

“怎么可能？白蘭地才從武漢趕去！”

“今日我跟蹤她，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在給共黨發電報。”譚俊彥無力的握了握手，把剛剛擦血的手帕丟進火盆里。“她見身份暴露，要攻擊我，出于自保，我殺了她。在她的根據地，我找到了很多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東西。”他無奈道：“可惜的是，我去的時候她已經燒毀了部分資料。”

“地址你立刻發給我。我會派人去檢查。”

譚俊彥掛了電話，拿起那個發報機，滴滴滴的敲打著最后一個消息。

“A處根據地已暴露。

萊迪照相館是埋伏。

行動延遲。

雪茄。勿回。”

說完，將之前的密碼本塞到白蘭地的手里，他環視了哪些消息是可以留給軍統，哪些消息是不可以留在這里。

他找來一個鐵桶，倒了很多白蘭地酒進去。丟了一些關鍵資料，點燃了煙，一頁一頁的翻看。確定都可以記住了之后，他將那根剛抽了幾口的煙丟進去。

火很旺，熏的屋子里都是煙。

他‘貼心’的為白蘭地關了所有門窗。

“天冷，初次見面，不知道該送你什么，送你一桶旺火如何？”

他解決了所有和自己有關的痕跡，栽贓了很多文件給躺在地上漸漸冰冷的白蘭地。

他摸出最后一根煙，有些血腥味已經沾染上去了。他咬著煙，有條不紊的離開了。他開始在雪地大跨步行走，他要去赴約了。

月光下的雪景甚是美麗。

見熙兒，得用跑的，不是么？

和煦路77號里，林如熙坐在屋子里，不開燈，沒有火爐，與黑暗融為一體。

她擔心著譚俊彥，擔心的都要瘋掉了。他現在在哪里？他會不會危險？有沒有人看見這一切？白蘭地的事他要怎么解決？

她一點都沒有幫到譚俊彥，林如熙失望的想著。

想的太過于入迷，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譚俊彥進屋里了。

因為沒有燈，譚俊彥找了林如熙好半天。

他甚至還不小心踢翻了放在地上的一堆書。

“找你好久。”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呼吸中伴隨著濃郁的煙草味。“怎么不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