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山林當中，篝火的光亮若隱若現。

顧余愜意地坐在篝火旁，聚精會神地盯著篝火上烤得滋滋作響的兔肉，不時咽著口水。

林子很大，一時之間顧余也分不清現在處在何處地界，只能等到天亮再離開。

魏清水坐在一旁，眼眶通紅，當是在想城里發生的一切。

周圍林中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顧余慢慢站起身子將魏清水護在身后，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這個時節當是沒有狼群才是。

不多時，一群黑影宛若鬼魅般浮現出來。

他們慢慢靠近篝火的邊緣，逡巡不前。

他們是人，手里拿著棍棒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作為武器，瘦得如同皮包骨的人。

是流民，亂世之中特有的產物，類似于奴隸卻又不同于奴隸。

相同處在于，他們都很危險，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來，山賊土匪就是從流民當中演變而來。

不同處在于，流民自由，但往往缺少在顛沛流離中活下去的技能，他們大多時候都處于饑餓之中，而奴隸則相對沒有自由，但卻不必為了吃食發愁，奴隸販子可不會讓自己的奴隸白白餓死，那樣就賣不得好價錢了。

對著這些餓瘋了的家伙，顧余向來是能避則避，但像今天這種情況，顧余想來是避不了了。

“小兄弟，容俺們烤烤火可成？”

一個黑影干巴巴地笑了兩聲，聲音相比林中的夜梟也好不到哪去，而他們手中緊握的棍棒以及在黑暗中閃爍著無窮惡意的目光都預示著，這樣的請求只是因為他們還保有暫時的理智而已。

而當他們確定，這里只有顧余和魏清水兩個人時，他們會干些什么也就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顧余沒有跟他們廢話，直接先發制人，反握匕首沖了上去。

那黑影還未反應便被顧余一刀劃開了喉嚨。

只見那黑影喉嚨里擠出一絲聲音后便倒在了地上，血腥味慢慢彌漫開來。

一時間，女人和孩童的哭聲讓這里嘈雜了起來。

但死亡的震懾作用卻顯得強烈無比，其他成年男人再也不敢上去，卻也不肯離去。

“滾！”顧余一腳將地上的尸體踢到他們面前。

流民這才散去，帶著剛剛的尸體。

新鮮的肉食會讓他們茍延殘喘一段時日，之后可能便會是孩子或是女人，在饑寒交迫的情況下，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但這些并不是顧余需要關心的事情，因為這樣的事情之后還會遇到很多，而他也不過是其中的一份子，只是現在他還可以暫時把握住自己的命運罷了。

顧余又坐回到篝火旁，撿起一片枯葉擦拭著匕首上的血跡。

“你為什么要殺剛才那人？”內心掙扎許久之后，魏清水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弱肉強食，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們，我不是說過，女人身上有些部位特別可口么。”顧余轉頭看向魏清水咧嘴一笑，搖曳的火光照在他的側臉上，顯得有些恐怖。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我護送你到金州城，你給我安排魏國戶籍。”顧余將頭轉回來，繼續盯著篝火上已經開始滴下些許油脂的兔肉，“到時候我們就各自別過，彼此互不相欠。”

“各自別過？！那云中郡呢？春兒呢？還有王猛他們呢？就那樣白死了嗎？”魏清水顯得有些激動。

“呵，與我何干？打仗是那些當官人的事，我只不過是個逃兵而已。”顧余拿起一根樹枝挑動篝火里的炭木漫不經心道，雖然嘴上這么說，但顧余心中怎么想的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你！”魏清水氣結，還想說些什么。

“夠了！”顧余把樹枝一甩，片刻后神情稍緩道：“現在自身都難保了，哪還能顧得了那么多，過了今晚再說吧。”

說完將兔肉從篝火上取下，撕下一大半遞給魏清水。

…………

林地里聚集著數十人，亮著兩團篝火，分成了兩個群體。

他們也是流民，但穿著更加干凈整齊一些，應該是剛剛離開了原有的地方。

因為八國是由原來的大楚分裂開來，所以各國的律法還是沿襲之前大楚的律法。

按照大楚律法來說，只要是離開了原先戶籍所在的地方便是流民。

顧余和魏清水躲在離他們不遠處的草叢之中，他們決定今晚就在這里將就一夜。

之所以選擇這里是因為這些流民還不算危險，因為他們剛剛流落不久，還留有著道德和倫理上的約束。

還有一個便是在人多的地方，如果發生了什么也能提前知道。

但顧余并沒有選擇加入他們，因為流民畢竟是流民，特別是這種分成兩個群體的流民之間，鬼知道什么時候便會發生沖突。

畢竟即使是在流民之中，也會有貧富差距，美丑之分，很多慘劇便是因此而起。

深夜，第一聲女人的尖叫聲便將顧余驚醒。

他從草叢里露出雙眼朝著流民聚集地那頭看去。

幾名穿著較為破爛的男人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些木棒，他們叫喊著，發泄著。

殺戮如期而至，暴動的犧牲者則是另一方穿著較好的流民。

喊殺聲徹底讓這片原本安靜的林地陷入了混亂之中。

婦孺無助地哭喊躲避，男人們則拿起能拿起的一切進行著搏斗。

顧余很快便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魏清水緊緊靠著顧余，她的身體輕微的抖動著，她的眼中透露著驚恐，她無法理解數個時辰之前還好好的兩批人怎會如此。

暴亂在接近天明的時候迎來了尾聲，毫無疑問，是穿著較為破爛的那邊贏了，因為他們的人數更多。

暴動結束，很快便誕生出了首領，那是一個大漢。

他敞開著前襟，露出健壯的胸膛，在剛剛的暴動之中，他殺人最多，很快便取得了多數人的擁護。

草莽英雄，順勢而生。

如果之前所發生的一切是為了生存，或是為了所遭受的不公，然而接下去發生的一切卻讓顧余對這些所謂的草莽英雄感到了厭惡和作嘔。

只見那壯碩大漢抓著兩個哭叫的女人連打帶罵地帶進了林子，那是屬于他的戰利品。

余下的勝利者也開始瓜分屬于自己的戰利品，財物乃至女人。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做！”魏清水皺眉道，顧余知道她指的是分配女人這一項目上。

“你想為她們出頭？”顧余挑眉，輕聲道。

魏清水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她不想為自己，為顧余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原因是顧余先前曾提醒過她，如果出現他無法解決的麻煩，他會第一時間丟下她自己逃命。

林地里的勝利者還在瓜分戰利品，有的甚至會為了一個女人的所屬權而大打出手，但也不會再鬧出人命，雖然他們已經變得貪婪而狂暴，但因為他們已經暫時有了領袖，所以相對還算收斂。

他們壓根不會注意到有兩雙眼睛目睹了這里發生的一切，也不會注意到有兩個人就在附近討論著這一切。

天已經亮了，顧余已經沒有興趣再待在這里。

他帶著魏清水悄悄離開，決定繼續向著南方前進。

因為那暗道并不算遠，應該還沒有離開魏國地界，外加上這里流民出沒如此頻繁，向著南邊走應該很快就能到達下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