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暴雨已近尾聲。
深山的夜，涼氣如骨。
靈素走在前面，沈廷玉和阿呆跟在后面。
“我說師兄，你就不怕我們逃跑嗎？”
靈素腳步一頓，頭輕輕一偏，似有些嘲弄的笑了一聲，“若是你自己，我還會擔心……”
他語意若有所指。
沈廷玉只覺得頭皮一麻，隨即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把扣住了阿呆的脈搏。
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般。
她惡狠狠的盯著那那人的背影，咬牙切齒，“你還真是夠不要臉的，竟然下了子母蠱！！”
靈素停下腳步笑了一聲，回過頭來。
借著清冷的山月，重新打量著面前女子。
一雙琉璃般的眼眸，閃爍著狡黠光。
以往聽到的關于她的傳說都是脾氣古怪，不近人情，整日枯坐在那間竹屋里研究死人。
在這個崇尚武力的亂世里，人命如草賤，仵作是下九流的行當，即使長的再好看又能怎么樣呢。
教主人選五強勝出的時，他還真是有點意外的。
這樣一個不顯山露水的人，竟然贏了靈犀。
“你既知道，就請安分一點，我只想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拿到之后，蠱毒自然就解了！”
沈廷玉冷冷一笑，“我雖不理俗世，但也知道南疆一直以來為我蜀中幽冥教眾所唾棄，真想不到，靈素師兄還和南疆人勾結！”
靈素冷冷瞥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你愛走不走的背影。
沈廷玉恨的牙癢癢，她原地轉了幾圈，想跳起來罵人！
“老子什么時候受人威脅過，不去，老子就是不去！”
她賭氣站在原地。
“哇……”
阿呆突然吐了一口鮮血，整個人臉色煞白，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著地，勉強維持著一個姿勢。
“……嗯”
沈廷玉急忙封住了他幾處大穴。
但巫蠱這東西，與古以來就邪門的狠，她雖是神醫圣手的徒弟，到底還只是半瓶子醋。
況且醫與巫，雖同宗，但不同源。
“廷玉，不疼，你不要跟他去，他……是個壞人……”
說完，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沈廷玉只覺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
……
雨后的山崖下，遍地都是青苔。
在這看不見陽光的地方，到處隱藏著秘密。
當她背著阿呆走到山崖口時，靈素已經站在那里很久了。
“早聽話一些，就不用吃這些苦頭了！”
“切，我愿意！！”
說話間，趴在她肩頭的阿呆已經緩緩蘇醒。
子母蠱，母蠱生，子蠱生，母蠱死，子蠱死，靈素竟然把母蠱下在自己身上！
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廷玉一路背著阿呆過來，也慢慢縷清了思緒。
靈素很明顯知道她殺靈犀的事情，說明，那天她殺人的時候，極有可能這狗東西是在場的。
見死不救，說明這兩人關系也不怎么樣呢。
再者，當夜，玄機長老練功走火入魔，說不定就是這小子搞的鬼。
做為玄機長老門下第一弟子，他有足夠的機會，再加上這狗東西好像還會蠱術。
她將阿呆放下，借著月色，指著前面那一片凸起的山石，“她被我宰了之后，連同斷崖上的那塊山石一起掉了下來，這個高度下來，怕是已經成泥了。”
靈素看也沒看，目光冷冷的望著她。
“你為什么殺她？”
沈廷玉笑了“她殺了我的朋友，我替她報仇有什么不對？”
靈素目光微閃，隨即想到了什么，“你是說靈鷲宮里的那個小啞巴？”
沈廷玉別過頭去，不愿接話。
靈素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人是玄機殺的！”
“你說什么？”
“你信或不信，與我沒有什么關系，玄機長老那日殺小啞巴的時候，我也在場，當時她沒死透，恰巧靈犀也來了，她的脾氣你是清楚的，玄機長老讓她處理干凈，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玄機為什么要殺雙雙？”
“因為她聽到了不該聽秘密。”
“什么秘密？”
沈廷玉下意識的問。
靈素停頓了片刻，緩緩的說，“你若想知道，就跟我走！”
沈廷玉腦中閃過一道光，忽然開口問，“你不是來找靈犀的，你是來找我的對嗎？或許三天前，你就是想來找我的！”
靈素忽然笑了，他定定的看著山底月色下，那雙明亮狡黠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那人會讓來找她。
靈素退了一步，再退一步，雙膝猛的跪在了地上。
說了一句連沈廷玉自己都覺得驚悚的話！
“請你救命！”
“……”
……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當日殺靈犀的那片山崖下，竟然是密道的出口。
怪不得當日會被靈素發現。
密道里很干燥，兩側巖壁上點頭鮫人燈。
約莫兩刻鐘，便到了密道盡頭。
那一面長滿藤蔓的墻壁下，有尊女像，手持一盞燈，做迎客之姿。
靈素走上前，轉了幾圈那燈。
“跟上我，別亂看！這里是冰棺”
轟隆隆的石門開啟，幾乎在瞬間，沈廷玉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寒氣撲面而來，霜雪沫迎面吹來。
沈廷玉下意識的抖了抖。
兩側的山體間，全是被冰封住的尸體。
這些人里，有男有女，但大部分都是女子。
看那上面所積的霜雪，已有些年月了，每個人都像是一尊雕塑一般，被封在了山壁上，與那些冰霜長成一體。
“她們是誰？”
“器皿！”
“什么器皿？”
靈素深吸了一口氣，“等你見了一個人，你自然會知道！”
沈廷玉眸底如霜，她身為一個法醫，如何看不出來這些人都是非自然死亡的。
單單就這一面墻上，便有近百數的年輕女子，死于非命。
前世的工作，見慣了太多死亡，最受不的了便是在這樣花一般的年華里，猝然消失的生命。
見她沉默了，靈素方才開口，“我以為你會問？”
“為什么會選擇我？”
“那日你殺靈犀，那般狠辣無情，但是卻救下了這個人……”
他指了指一直跟在身后，沉默不語的阿呆。
“我在想，或許你真的會幫到我，所以我想賭一把，看來，我賭贏了。”
“過獎，我這個人貪生怕死，你武功在我之上，又會什么勞什子的巫蠱，我也不是什么有骨氣的人。”
靈素沒說話，帶著兩人飛快的穿過了冰棺區。
轉過一個彎，又恢復了正常的溫度。
復雜的地貌形成這般奇特的場景，冬與夏同時出現。
她想本想感嘆，卻見靈素停住了腳步。
月色下，一道纖細的影子，懷抱一琵琶，安靜的坐在那。
“……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