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醉了，我可以確定。

紅袖亭里常有他半臥的身影，也不好好束發穿衣，滿頭青絲散在身上，薄衫輕覆，好不懶怠。

那領開到他精瘦的腰肢，春光一覽無余。

就像是臥了只通曉世俗的狐妖，他有一雙令我神魂顛倒的眼，醉目迷離，朱唇勾起一抹春。

他睜開眼，對我道：“這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玉杯傾下，瓊漿玉液全做流水。我三兩步上前，扶穩了他的手，將酒杯從他掌中奪下。

“大哥醉了。”我道。

他扶風而起，巧生的一張俊臉如飲了江海一壺。紅云如霧，均散玉容，他淡淡嗯了一聲。

我將外衫披在他肩上，他卻蹙眉攔下我的動作。

他比我高了一拳有余，視若長身玉立，力氣自然也不小。我不敢硬來。

這便是我長兄，繆晚。

四下無人，月如鉤，夜如潑墨山水。

“繆安。”他那一笑委實動心，微風含羞帶怯，只撩他鬢邊一縷烏絲輕吻。

我望過去，恰映入他眉目。柔情止于唇齒。

“……你不清醒。”我走過去，胡亂道了句。

我知曉他心事，所以更不能再讓他借酒消愁，徒傷身體。

繆晚聞言詫異又好笑的看我，也不禁俯身對我道：“有嗎？可我覺得此時，我再清醒不過。”

他怕不是在說氣話，不對，他就是在說氣話。

近來金陵便不太平，明里暗里都是新勢力的涌入，尤其是行商的勾心斗角。

冤家路窄，繆晚碰到了許久未見的仇家。他本以為防住了外面，里面就安全了。

結果當真倒是世事難料，因為我的誤打誤撞，給別人落下了把柄，到教人反將一軍，讓他頭疼。

我惹了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麻煩。

我被迫擁有了一朵爛桃花，俗稱風流債。可我一點都不風流，就算風流也不該對女子風流……

縱然難以啟齒，卻也還是不爭事實，可惜好巧不巧，賴上我的人便是從長安來的大奸商，常與繆晚作對的人的女兒。

是不是特別巧？

嗯，我也這般覺得。

逼我娶妻，又逼我道歉，如今倒好看上了我家桃園地契。害我失盡顏面，也令繆晚費盡心思想把一切莫須有罪責全攬到他自己身上。

“是我的過錯，可受罰的不該是你。”我說道，抬頭看向他，內心情緒復雜。

因為他是這金陵城的夢中情人。也是我心頭的難言之隱。

而他聞言輕笑，頻頻搖頭，忽然就問道：“我與你有何不同？代你受過又有何不可？”

我一怔，忽然心亂如麻。但見他想起身，卻有些搖搖欲墜，想必是酒勁上來了。

我想上前扶他，卻在剛觸碰到他的時候，被他躲開，并用眼神予以警告。

我低眉，默不作聲，只是接著跟在他后面。

我跟著他一路走回了慕月居，一股濃重的藥味入了鼻，尚未推門便有跡可循。

地上有一灘血。

我驚愕：“你受傷了？”

他挑眉，卻是慵懶一顧，漫不經心地說道：“不是我，你這是擔心甚么？”

……不是你的最好，若是你的，我必饒不了那人。

我在心中如是想。

慕月居的牌匾是他自行提筆書上去的，他選了處繆府最好的地方，最字占在，此地而觀水月洞天，最是妙處。

因此得名慕月。

我和他一同進去，忍著刺鼻的藥味，略有些不適。繆晚好像注意到了我的不適，將我拉到身側靠過去些。

我腳下一崴，撞在了他背上，淡淡的檀香繞著我，頗為舒適。

而他只是不咸不淡，輕聲囑咐：“當心腳下。”

我點頭，不敢吭聲，

“來了不如就講講，何故你會招惹上慕氏三姑娘。”繆晚在我耳旁，聲音低沉，卻帶著三兩分醉意。

他口中之人，乃是罪魁禍首。

他的手抵在我下顎，似乎是個危險的動作，迫使我與他相視。

而我只是支吾其詞：“沒，并非是我招惹她。一開始他們欺人太甚，你那幾日晚歸，沒看見……至于三姑娘，我……”

低沉又帶疏冷的聲音笑得好聽，他的長發掃過我臉頰，繆晚道：“進來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