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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傳奇末代帝王篇

第二章權臣

“你怕了。”宇文護抬起右手制止周圍的官兵,他垂下目光瞧著銳利的刀尖,低聲說道。

“你從哪里知道的這些?”璐盯著宇文護的雙眼,握刀逼問。

“奚朝手眼通天,這種小問題都解決不了么?”宇文護冷冷的笑著,說道。

寒芒在璐的眼底乍現,殺意從渾身毛孔迸出,璐突然把手中長刀向前扎去,與此同時她大喝一聲,“阿木,動手!”

璐手中刀的刀尖原本已點在宇文護的鼻梁,稍稍前送便能取走宇文護的性命。刀刃和人距離太近,璐并不撤刀,而是直接向前發力,她這般奪命的刀式,根本不給緊繞周圍的官兵任何解救的時間。

空中忽然綻開一朵斑斕妖花,遮擋了頭頂的白日。著盛裝之人從天而降,華麗的衣袍和衣帶在風中張開,如同妖花怒放。

異香撲面而來,隨寒風散出很遠。這人手中并無兵刃,十指佩戴的十枚各異的戒指在日光下光彩奪目,他身上配飾叮當,四肢打開,徑直落在璐的頭頂。

這是電光火石的一瞬,在璐剛欲出刀的霎那,這人就已從空中落下。金色的長刀不知何時出現在這人的手中,空氣中金光劃過,如同鋪開的金色輕紗。兵刃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火星四濺,璐的長刀應聲而落。

“啊!”璐低呼一聲,眼前人影略過,她急忙隨這人轉身,左手匕首出鞘。

這人輕飄飄一躍,躲開這一刀,閃到了璐的身后。他揮掌成刀,一掌砍在璐的后頸,出招的同時他竟躬身將嘴唇貼到璐的耳畔,輕聲道:“得罪了。”

掌落人倒,一瞬間璐只覺天旋地轉,她渾身一軟,撲通一聲跪坐在地。這時的阿史那木聽從璐的命令剛脫手石獅,他屈臂蓄力,將這個千斤的巨石狠狠砸向不遠處的宇文護和護持的官軍。

石獅的基座離開指尖的一瞬,這個身著盛裝的男人已然把璐擊倒,他的動作疾如靂閃,金刀還鞘,右手順勢在左袖一抹。只聽啪嗒一聲,一支銀色的弩箭從袖中射出。

這弩箭穿過人群的縫隙,砰的一聲釘在阿史那木的胸口,三寸長的箭尖沒入兩寸,狠狠的扎進骨骼間隙的血肉。這支弩箭卻避開了阿史那木的要害,它貼著心臟扎入,在劇烈跳動的心臟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痕。

喂過毒藥的弩箭刺入體內,藥性驟然發作。妖獸般可怖的阿史那木在這種毒藥下再也站立不穩,他的身體搖晃如擺鐘,眼皮沉重地落下,他向后一個趔趄,仰面轟然倒地。

石獅泰山壓頂般砸來,剛剛反應過來的眾官兵慌忙抓住宇文護的袍袖或手臂向后倒退。但他們動的卻太遲了,石獅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經宣判了這些人的死亡。

石獅遮住了頭頂的日光,陰影愈發巨大,這塊巨石翻滾著落下,帶動風聲嗚嗚。石獅項上的石鈴叮當作響,這聲音原本清悅,卻在此刻盡顯刺耳。

長街兩頭的官軍已驚懼的發不出聲,石獅砸落,晉公的性命再無。睜大的雙眼幾乎能撕裂眼角,無數道目光聚集在逃跑的眾人和石獅上,他們卻沒有注意到,那個一身盛裝的男人,已然站到石獅與人群之間。

石獅迎面飛來,這人突然轉到石獅一側,猛地伸出雙手抓住它的一條腿。他雙腳扎在原地,力量從腳趾貫到指尖,他的十指猛攥石獅的前腿,空氣中一陣咔啦的聲響,似乎是硬石的碎裂。

千斤的石獅不能再前進一毫,它砸落的軌跡被硬生生的扭轉。這人抓著重他百倍的石獅在空中畫出一段圓弧,腳下的地面凹陷,他的長靴深深嵌入土地中,石獅的陰影下,無人看見這個人的臉上竟帶著淡淡的笑容。

這人抓著石獅飄然轉動,衣袂飄搖,身形竟像起舞。他的雙臂向旁邊一甩,舉重若輕的將這石獅從人群中拋出。

館驛的門樓轟然倒塌,石獅重重的落在門口之頂,壓垮了紅漆的立柱和大門。磚瓦碎裂滿地,煙塵驟起,摔為數截的石獅躺在廢墟中,掉落的獅首咚、咚、咚沿著階梯滾下。

在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這盛裝之人陡然躍上高墻,眨眼間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有人卻看見了這人的面孔。看清他的一瞬人們都愣了下神,這個人眉眼盡是笑意,容顏如絕世美人。

但這似乎并不是個女人。

這人消失的下一刻,意識到事態翻轉的護持官兵從宇文護身邊一擁而上。他們解下腰間的繩索將阿史那木死死捆住,有官兵提著鎖鏈沖向跪坐在地的璐,卻被宇文護擺手制止。

寒風凜如刀割,刺痛著人的神經,頭暈目眩的璐在冰冷的空氣中漸漸清醒。眼前全是紛雜的腳步和混亂揚起的沙土,她揚起臉,只看見周圍人影重重,甲葉的反光刺眼,冬日下的世界卻一片模糊。

那個人是誰?璐的腦中一片空白,她不顧已然鑄下的大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對自己發問。她絞盡腦汁回憶剛才的每一幕,以及隱約看見的那人的面孔,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大使。”宇文護站到璐的面前,身邊的官兵持刀護持,他低頭瞧著這個目光呆滯的突厥女人,低聲道:“晉國公府,我等您一個解釋。”

說罷,宇文護陡然轉身,帶領身旁眾人離去。他在親兵的攙扶下跨上坐騎,低囑眾將處理現場。號令聲響徹長街上空,官軍依令而動,片刻的時間街道被清掃一空,嚴陣排布的官兵全部撤去,只留金亭館驛門前坍塌成片的廢墟。

躲在館驛內的突厥人陸續跑出,他們伸頸望向周朝官軍撤去的方向,面容驚恐,口中卻不住地罵罵咧咧。

這些人早已看到跪在廢墟前的璐,卻猶豫著不敢上前,他們模糊的知曉這個可汗小女兒的真實身份,她所在的組織手眼通天,甚至可以調動整個突厥。而此刻的璐似乎受到了某種重創,呆呆地跪著,仿佛失去了靈魂。

年輕的突厥使臣撥開人群跑向璐,在距璐七八步的位置頓住腳步,他小心翼翼的看著面前的女人,低聲問道:“您沒事吧?”

聽到話語的璐猛地抬頭,目光如刀般指向年輕人。年輕人被這雙鋒利的眸子嚇得后退半步,他垂下頭,剛想開口道歉,下一刻卻感覺冰冷的硬物抵在自己的咽喉。

璐一手握著短匕,另一手按住年輕人的肩頭,她看著年輕人背后遍是沙土的地面,湊近他的耳邊幽聲道:“告訴他們,說出這件事的人,不會再見到可汗。”

“是、是……”年輕人倉皇的回道。

璐驟然收刀,她一把推開年輕人,巨大的力量直接讓年輕人趔趄著倒地。突厥眾人驚懼的目光中,璐目不斜視,她彎腰拾起落地的長刀,頭也不回的沿街走去。

大廳中樂聲環繞。

桌上盡擺佳肴,金壺銀盤微泛燭光,斟滿美酒的玉杯相碰,聲響清脆,酒液輕輕晃動。

上垂手落座的竟不是宇文護,而是一身盛裝的年輕男人,他把喝干的酒杯輕放在桌上,有侍女上前為他斟酒。

這個男人似不尋常,舉手投足雅如歌舞,他的眼底流淌著笑意,面容精巧,如同傾城美人。躬身提壺的侍女忍不住在靠近他時瞥向他的側臉,僅是一眼,侍女的兩腮就泛起桃紅。她慌忙擺正目光,雙手卻不自主的一顫,壺嘴偏離,酒液濺灑在男人的衣袖。

旁邊陪坐的宇文護一下子沉下臉來,低斥一句:“沒用的東西。”

“晉公、安大人。”侍女嚇得面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整個人哆嗦成一團。

這男人卻莞爾一笑,從袖中掏出絹帕,拭干袖上和桌邊的酒痕。他伸手將侍女從地上攙起,笑了笑,道:“沒事,下去吧。”

侍女不敢再看這個男人,怯畏地看向宇文護。只見宇文護的神色嚴厲,沖她擺了擺手,道:“安大人的話,你沒聽見么。”

侍女聞言連連拜叩,慌張的起身退出大廳。男人穩坐太師椅上,側目瞧了一眼退去的侍女,笑笑,卻無言。

“我管束不嚴,讓安大人見笑了。”宇文護低聲說道。

“宇文公,安大人這個稱呼暫免了罷。”男人看了看宇文護,端杯飲下這杯酒,他笑道:“我是個戲子,不是什么宮廷貴族,自然沒有那么多規矩。”

他看向宇文護的雙眼,緩聲說道:“叫我的名字,安賜,就可以了。”

說罷,安賜輕輕的點了點頭。

“安賜,安公。”宇文護舉杯向安賜,兩人對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桌邊陪坐的眾人一齊舉杯,他們站起身敬向安賜和宇文護,接著將酒液喝干。

“今日全靠安公。”宇文護再次端起玉杯。

安賜只是笑笑,再飲杯中酒。他一杯復一杯飲下酒液,伸筷夾食,回應著眾人的客套話,卻并不多言話語。

在場卻無人提及今天發生的一切,也沒有人向安賜提出疑問。包括宇文護在內,所有人與安賜對話時都盡顯恭敬,似乎對這個平和的男人充滿敬畏。

樂聲繞耳,桌旁的人客套地交談。這本是宇文護為答謝安賜設擺的筵席,陪坐的都是他的同黨近臣,但似乎正是因為安賜的存在,讓飯桌上的氣氛顯得格外拘謹。

笑面之人,袖中暗藏刀鋒。

酒過三巡,第二輪的菜肴開始擺上。安賜忽然從椅上站起身形,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緩步走向大廳一側成排端坐的樂師。

“您的琴,可否借我一用?”安賜站到一彈奏琵琶的女孩面前,他微微欠下身子,平視著女孩的雙眼。

弦聲錯得突兀。女孩急忙合指按弦,慌張地站起身,雙手把琵琶奉上。她低著頭不敢看眼前的男人,面露羞紅,似乎受寵若驚,她輕聲道:“安公,您拿去便是。”

“多謝。”安賜一笑,如美人悅顏,他接過女孩遞來的琵琶,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宇文護的目光投向眾樂師,樂聲緩緩停止。桌旁的賓客放下杯筷,一齊看向落座上垂手的安賜。

“安某奏一曲,請宇文公與諸公一聞。”安賜懷抱琵琶,笑看周圍眾人。

他輕按琴弦,五指在弦末拂過,絲弦顫動,聲若高山流水。

琴聲并不很大,卻在安靜的廳中盡顯清晰。聽到曲初第一聲的眾人渾身不由自主打了個顫,那個將琵琶交與安賜的女孩聞聲下意識站起,她看著對面輕合雙目的男人,竟忽然紅了眼眶。

這般技法,顯然是大師中的大師。

曲轉情動,撫琴的人閉目含笑。時婉時回的曲調中,似有一可人在眼前翩然而舞,心弦隨琴聲震動,未聞之音,令聽曲的人如癡如醉。

耳畔邊忽然傳來清脆的敲門聲。

琵琶聲戛然而止。安賜輕按琴弦,緩緩地睜開雙眼。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門口。宇文護隨眾人扭頭看去,面色已然變得陰沉,他心道:甚么人如此膽大,竟敢打擾這里的飲宴?

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挑簾而入,他手打一把折扇,瞥了一眼在座眾人,笑笑,徑直向上垂手的安賜走去。

“宇文成文,客來為何不稟?”宇文護盯著擅自闖進廳的男人,口中卻高聲喚伺候的管家。

晉國公府的大管家慌慌張張小跑到宇文護身旁,他俯身低聲解釋:“晉公,這是安大人的麾下,下人們不敢阻攔。”

“安公不是一個人么?”宇文護驟然回頭,盯向管家的雙眼。

“回晉公,我也不清楚,這人不知何時就出現在府中,口口聲聲說要找安大人。”宇文成文的話語匆匆,他咽了一口唾沫,偷眼看了看安賜身邊的年輕人,接著道:“他好像……好像稱安大人為大哥。”

這究竟是群什么人?宇文護暗暗驚異,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任何異狀。他低聲對宇文成文道:“你下去吧。”

被樂聲緩和的氣氛陷入冰冷,僵住的筵席上,年輕人在安賜身旁俯耳低語。眾人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們看著這二人,不時偷眼看向宇文護。宇文護剛才的那一聲質問,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這分明是說給來人聽的,卻遲遲得不到回應。闖入大廳的年輕人完全忽視了席上眾人,而一向驕橫的宇文護,面對如此無禮之人,竟只是面沉似水的坐著,一言不發。

“大哥。”年輕人俯在安賜耳邊,低聲說道:“您在這里耽誤太長時間了。”

“等我把曲子彈完都不行么。”安賜的眼底笑意流淌,扭頭看著年輕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略帶醉意的道:“我說的有沒有道理,陳欽?”

“大哥,陳欽這名字您還是忘了罷,您給我取一‘星’為名,您自己都不記得了么。”年輕人說道,他同安賜講話時絲毫沒有宇文護一眾的謹慎或敬畏,語氣親切,似乎面對一位兄長或朋友。他接著又道:“我們在北方停留了太久,現在動身返回,未必能如期趕上。”

“趕上?趕上什么?”安賜依舊在笑,眼中卻露出一絲不解。

“大哥,您喝多了罷。”星輕輕地用手扶額,他低緩地道:“您跟顏小姐的婚事,下月二十二,您難道忘了么。”

“星,原來你說這件事。”安賜笑了,笑容卻與之前盡不相同。星的話語似乎觸到他內心最真實的地方,他看了看星,笑著說道:“這等大事,怎能忘記?”

“沿途還會有一次行動,時間可能較緊,鈴和陳已趕往秦郡。”星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拆開的信封,抽出信瓤遞給安賜,“這次的雇主出白銀二萬,買兩個岦(li)黨元老的人頭。”

安賜接過信,上下掃了一眼,隨手將信紙攥成一團,他笑了笑,說道:“最后一次了么?做完這樁生意,我就帶著你們金盆洗手,那攤渾水,我們再也不去趟。”

“大哥,一切全聽您的安排。”星說道,他看向安賜,輕輕地點了點頭。

安賜悠然地呼出一口氣,端起玉杯再飲一杯酒。他扭頭看向桌邊眾人,卻仍對星說道:“剛剛趕到么?”

“正是。”星站直身形,垂首侍立安賜身后。

“你來的正是時候。”安賜笑笑,輕聲道:“馬上會有新的客人到來,我們也該退場了。”

說完這句話,安賜緩緩站起身行,他把懷中的琵琶輕輕放到椅上,面向眾人淺施一揖,道:“安某私事實切,先行告辭,望諸公見諒。”

陪坐的眾人無人敢回應或發問。他們不清楚這片刻間發生了什么,卻隱隱發覺,這個名為安賜的男人,似乎并不是晉公口中描述的樣子,那副讓人畏懼而親近的笑顏,好像并不屬于一個正常的人類。

“安公。”宇文護突然開口,他坐在太師椅上未動,語氣似藏鋒芒,他朗聲道:“救命之恩,何以報?”

“宇文公說這番話,看來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安賜低頭看著宇文護的雙眼,微微一笑,道:“拿錢辦事的殺手,只不過這一次沒有收錢。有人告訴我,江北的周朝有位晉公,讓我幫他一把。”

“有人,那人是誰?”宇文護與安賜對視,曾揣在眼底的畏懼此刻卻蕩然無存。

“宇文公,您知道的已經夠多了,不該問的,最好不要去問。”安賜的眼底溢出笑意,他提壺斟了一杯酒,舉杯向宇文護,道:“況且,我體內流淌著這樣的血,不值得您去信任。”

安賜說罷,揚頭飲盡杯中酒。他輕輕把酒杯立在桌上,看了看宇文護,用低低的聲音道:“路通黃泉,宇文公,別怪安某沒有提醒過您。”

說完這番話的安賜帶著星向廳外走去,眾人陪著宇文護僵硬地坐在桌邊,如同一尊尊石塑。走到門口的安賜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停住腳步,扭頭看向廳中那個著紫袍的身影,說道:“建康李王府,只要宇文公的金銀足夠,安某可為一戰。”

劉入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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