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黑沉。
冷風微動,道邊高桿上挑的燈籠忽明忽暗。昏暗的光線中,兩團模糊的影子漸漸走進。
星走在安賜之右,他一眼看見了迎面走來的人影。那人的袂影擺動,身上隱約有玉飾作響,看身段,好像是個女人。
星隱隱感覺有什么不對勁,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安賜注意前方來人。
安賜的表現似乎并沒有明白星的暗示,他依舊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揚臉望向星空,眼底映出夜空中的璀璨銀河。
星的手摸向懷中的鐵折扇,他低著頭,微微抬眼看向前方,做好了應對突然異變的準備。
燈籠下,他們卻只是擦肩而過。
璐在走出數步后猛然頓住了身形,她站在冷風中,聽著身后的腳步愈來愈遠。
似為熟悉的感覺。
她卻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兩個人,尤其是靠近她的這個。昏暗中她看出這人穿一身戲服,似乎剛剛下戲回來,可在這南方的周朝,她并不認識什么戲子。
她沒有將上午碰到的人與這人聯系在一起,他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一個殺氣似寒霜,而另一個,則帶著戲子特有的疏遠卻又親近的感覺。
璐在原地站立片刻,卻沒有回頭。她看著前方漆黑的長街,輕輕的邁開步子,向黑暗中走去。
“晉公,有客人上門。”宇文成文匆匆跑進廳內,他來到宇文護身側,欠身低聲道。
廳中格外的昏暗,一根孤蠟擺在圓桌正中,微微竄起火苗。眾人已然散去,只剩宇文護一人獨坐桌邊。桌上杯盤橫放,殘肴余酒涼盡,油花和酒液輕晃,反射出火焰的微光。
“誰?”宇文護穩靠椅背,并不轉頭,他看著桌上明亮的燭炬,面色沉如陰云。
“來客自稱北國大使。”宇文成文用低低的聲音回道。
宇文護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似乎早已知曉答案。他輕輕點了點頭,仍舊目視燭炬,道:“請進來。”
宇文成文應一聲,疾步而出。片刻的功夫,門外腳步響起,有力,卻不緊不慢。門簾輕挑,一個女人的身影步入大廳。
璐在距宇文護七八步的地方停住,她看向宇文護的背影,站立不語。
空氣靜的出奇,一坐一立的兩人皆默然,似乎陷入了無聲的對峙。燭焰輕搖,人的影子投在墻幕上,微微晃動著。
“晉公。”長久的沉默后,璐終于開口道。
“大使。”宇文護依舊看著桌上燃著的蠟燭,低聲道。
“大使之稱不必了罷。”璐緩緩的道,“我是璐,奚朝的阿史那璐。”
“終于不再隱藏了么?”宇文護的語氣似為弄嘲,他扶著椅背緩慢的站起,轉身,看向昏暗中一身突厥貴族服飾的女人。
璐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在暗處看向明處的身影,低緩的道:“真相既知,還有藏下去的必要么。”
宇文護聞言微微一笑,似為得意的傲慢,他說道:“奚朝果然名不虛傳。”
“晉公,莫出虛言,我不想在這里繞圈子。”璐盯著宇文護,目光忽的冰冷下來,她的語氣鋒芒顯露,道:“有什么條件,直接提罷。”
黑沉在宇文護的臉上一閃即逝,剛才似為弄嘲的傲慢驟然間不復存在。他看著昏暗中那雙微亮的眸子,低低的說道:“我要和你們共享整個奚朝。”
寒芒乍現,眼底似有刀光閃過。璐的額角青筋跳起,她卻在原地穩立不動,低聲道:“整個奚朝?”
“沒錯,整個奚朝。”宇文護的目光如鐵般堅硬。
“宇文護,你好大的膽子。”璐緩緩的開口,話語中鋒芒畢露。
“我只有這一個條件。”宇文護與璐對視,“我知道你是來要人的,如果我的要求無法滿足,活著的阿史那木,你可能再也見不到。”
話音落下,璐的眼底狠狠一顫。這句話似乎戳到了她內心最薄弱的地方,她盯向宇文護,聲音低啞道:“你怎么知道的這些?”
“有人把你的秘密講給了我。”宇文護看著璐,微微點頭。
“誰?”璐的聲音陡然提高。
“天下秘黨都畏懼的那個人,”宇文護緩緩的說道:“南陳安賜。”
他接著向下道:“不僅如此,他還告訴了我你們的秘密,整個奚朝的秘密。”說完這句話的宇文護看著璐,眼中一片漠然的冰涼。
秘黨,從來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它們為了信仰,亦或是欲望和貪婪,在常人的社會中斷斷續續活躍了幾千年。詭計、爭奪、廝殺已在秘黨間成為了家常便飯,依附在各國統治勢力下的眾秘黨,擁有著皇權賜予的極大的權力。因黨派相斗,它們甚至可以動用整個國家的軍隊。
能讓統治者尊崇甚至俯首帖耳的秘黨中人,絕不會是一群普通人。
他們是常人根本不敢想象的傳奇。
體內的血液熾熱,卻不是人血,它的主人,正是源于人們口口相傳的那些神話。活躍在畫紙上的龍、鳳凰、麒麟等等異獸,在人們尋不見的地方,與人類社會共存了幾千年。
秘黨中人超乎常人的力量,正是這些生物的賜予,或者說,正是從它們身上所掠奪。
他們稱它們為遠古族裔。
擁有遠古族裔血統的人掌握著無上的暴力,在人類社會中他們暢行無阻,帝王都要在這種力量面前避讓低頭。這樣一群人組成的強大到恐怖的組織,正是現在的各大秘黨。
能在當今眾多秘黨中稱雄稱霸的,則是奚朝。
百年前,奚朝誕生在弱洛水⑴旁。它的創建者阿史那明都用得到的麒麟血組建了擁有麒麟血統的秘密組織,因地處庫莫奚⑵,明都取其名為奚朝。
明都是阿史那氏部族最早的首領,他帶領著突厥部族在柔然人手下奪得了一席之地,建立突厥汗國的伊利可汗是他的后裔。那時的明都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在聞聽遠古族裔風雨后,只身前往目的地契丹,卻在半途之中遇見了一頭瀕死的麒麟。
這是能夠驚駭于世的發現。明都卻表現的極為冷靜,他謹慎的與麒麟交談,記錄下它說出的每一個字,即使其中摻雜著大量意義不明的地名和詞語。在這神話中的生物即將死亡的那一刻,它將身上最后的骨血封入了金罐之中,賜給了明都。
正是這些骨血締造了奚朝乃至突厥。從庫莫奚返回的明都創造出了數以百計的混血戰士,利用這樣一支隊伍,突厥部族的聲勢在此后愈漸壯大,它融合了大量鐵勒人,在不久之后一舉推翻了柔然的統治。⑶
同其它的秘黨一樣,奚朝在建立后迎來了漫長的發展期。十余年的探索與斗爭讓它日趨強大,在突厥擊敗柔然、成立汗國的半年后,走到前所未有強盛的奚朝,卻迎來了幾乎讓它滅頂的災難。
那是當時所有秘黨的噩夢。
一個名為“林”的組織橫空出世,恐怖隨之降臨,它似乎懷抱著極大的仇恨,誕生之后,幾乎戮盡了所有秘黨。
沒有任何一個秘黨能與林抗衡,甚至與它接觸的一瞬就已潰散不堪,林如同一柄絕世的利劍,斬倒了所有對手,以及秘黨中人千年未倒的信心。
這是幾千年來眾秘黨從未有過的巔峰。
一家獨大,人人自危,血雨腥風從此籠罩了秘黨的世界。戴著黃金面具的男人的影子,如鬼魅般纏繞在所有秘黨人的心頭,這個人,代表著死亡。
金面的男人是林的領袖,自稱“玄”,眾人皆呼“玄將軍”。他的現世即是林的誕生,這個男人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林的輝煌。
玄的身世卻始終是個謎,沒有人知道這般強大的人究竟來自哪里。據眾人的猜測,玄,似乎是殘存在這個世界上的遠古族裔。
甚至沒有人知道玄真正的容貌,他終日佩戴一副黃金面具,人們只能透過面具的間隙看到他的眼神,冷漠,卻又威嚴。
玄的第一次現身是在平城皇宮的花園,隨他而來的有三只赤鳳。當拓跋珪和妃子們慌張的望向天空時,玄已經站到了他們面前。這個年僅十六歲、卻英武勝過帝王的年輕皇帝在玄的威壓下不由自主的下拜,這樣一個能夠在亂世立國的威肅嶷然之人,在此時竟根本不敢直視玄黃金面具下那雙赤金的眼瞳。他聽到玄對他道:我會幫你們建立一個王朝。便唯唯諾諾的答道:好。
玄在拓跋氏家族內部成立了林,收取的盡是皇室成員,他親自賜給這些人血統,把他們筑成可怖的殺人機器。
那時的北魏皇室把玄奉為神,對玄充滿了敬畏,并認為上天派玄來助他們振興大魏。故此,林收到了皇室乃至整個國家的庇護,它肆意橫行、發號施令,與林作對,就是與整個大魏為敵。
林的輝煌卻只是曇花一現。
出世即巔峰。林存在的兩余年,將黨派紛爭的中土國度夷為平地,在它幾近乎成為天下一家的時候,卻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一切似乎從來都是個陰謀。玄聲稱在突厥境內的涿邪山下埋葬著龍族皇帝的宮殿,他擬定好計劃,帶領林中所有的人和物走向了通往龍族的大門。但這一去,他們就再也沒有回來。
長時間的杳無音訊讓北魏皇室憂心忡忡,他們派遣一批又一批士兵趕赴涿邪山探察,卻找不出任何一絲林留下的痕跡。這樣一個近乎踏平秘黨王朝的組織,卻以此種方式蒸發在世界上,好像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林的消失讓眾家秘黨劫后余生,而依靠它的拓跋氏家族卻接近崩潰。在瘋狂的找尋無果后,他們不得不成立另一個組織接替林,他們為其取名“岦黨“,意為皇室之下的秘黨。他們希望岦黨能夠背負皇室厚望,找回林,或是重現林的輝煌。
岦黨卻終究不是林。
它做不到玄帶來的巔峰,自它誕生的那日起便活在重重重壓下。皇帝對這樣一個臨時組建的秘黨不屑一顧,曾經在林身旁唯唯諾諾的北魏皇室此時判若兩者,他們打壓著岦黨,卻又不斷從它的身上榨取血腥的利益。
這是岦黨歷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但它還是挺了過來,與奚朝相似,岦黨對龍族遺跡的發現讓它得到了空前的壯大。幾十年的時間過去,建立岦黨的北魏已不復存在,它分裂成的東、西兩國也被北齊、北周所取代,而這時的岦黨,早已納入了齊國高氏的麾下。
壯大后的岦黨與奚朝紛爭不斷,這兩個秘黨中數一數二的兩個大黨從來試圖吞并對方。幾十年的纏斗,或高或下,結果卻總是得不到滿足的欲望。
貪欲永遠不會消去,這兩個大黨無時無刻不相互窺測。這次的奚朝率先出動,它依照某種預示,一面派人潛入岦黨內部,另一面派奚朝中人作為使臣出使北周。它欲把奚朝的血注入周朝,在秘黨盡無的宇文氏朝廷,這樣一群擁有血統的人絕對具有說服力。
璐受崟主人阿史那沉古之命出使周朝,她此次的目的只有一個,利用各種手段,將周朝皇帝扶植為奚朝的傀儡。
她卻敗在了宇文護手下。
這個操縱整個周朝的大權臣狡詐和雷厲至極,出手即致命。他抓住璐唯一的弱點,用力擊打,讓從來沉著穩然的璐一下子亂了陣腳。
璐的弱點,正是被宇文護擒住的阿史那木。
凍原上的棄嬰,生來擁有血統,在瀕死之際被璐救起。璐把這個孩子撫養成人,就像一位母親,她卻只稱,她是他的姐姐。
感情,在秘黨中從不允許存在。
她卻動了私情,外人眼中強大到震顫奚朝的阿史那木在她看來只是個孩子,腥風血雨中,她用盡了各種辦法,保護著不讓他受到傷害。
但這種情感不知為何竟為安賜所知,他笑著告訴宇文護:璐,可以輕而易舉的拿下,她的顧慮,讓她逃不過這一劫。
形勢的威逼下,璐不得不再次與宇文護交手。她知道這個男人想要什么,也清楚這般所為觸犯了奚朝的大忌,而她,為了帶回活著的阿史那木,已再沒有任何道路可選擇。
隱瞞,她只能選擇隱瞞,始末緣由,絕不會有奚朝人知曉。
她也因此鑄下了大錯。
“今天發生的一切,我不希望任何人知曉。”璐直視宇文護的雙眼,語氣寒若冰霜,“我要你殺盡館驛里的那些突厥人,不管用什么手段,他們一個也不能活著回去。”
“我說的你若能做到,”宇文護與璐對視,低聲道:“舊事,不再會有人記得。”
“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但是,除了放人之外,我還有一個條件。”璐緩緩的說道。
“什么?”宇文護不露聲色道。
“既要并入奚朝,便要為奚朝做事。”璐站在暗處,眼瞳映出燭火微亮的光,她說道:“奚朝與北齊岦黨的戰爭,你已不是局外人,該怎么做,不需我再多言。”
“你放心。”宇文護的唇邊露出冰冷的笑,“在周朝,我便是帝王。”
璐緩緩的點了點頭,她的目光直向宇文護,低聲道:“既如此,我阿史那璐說到做到,你,現在放人出來罷。”
“放人?”宇文護冷笑一聲,道:“現在恐怕不行,只有得到滿意的答案,我才能把這人還給你。”
寒意在璐的眼底再次騰起,她咬牙吐出一個字,“好。”
“我等著奚朝的到來。”宇文護看著璐,緩緩的道:“到那時,你我的債務一筆勾銷,過去的一切,全當從未發生。”
燈燭漸暗,璐出廳而去,宇文護仍坐在桌旁,提壺斟滿一杯酒。窗外卻突然傳來一聲異響,似為重物落地,緊接著輕而疾的腳步響起,聽上去正在遠離這個大廳。
聞聲的宇文護陡然起身,他快步走到窗邊,推窗向外觀瞧。月光下,一個模糊的黑影在墻邊一閃而過,這人的速度甚疾,可他的側臉,卻被宇文護隱約看清。
原來隔墻有耳。
宇文護看著黑影逃走的方向,卻只是一笑,僅是剛才那一眼,他就已經清楚,這個人,究竟會逃向何方。而這個人所屬的勢力,正是他一直以來最想納入自己旗下的那個。
逃不掉的。宇文護在心中一字一頓的道。
黑夜下紅光映天,大火,燒盡了金亭館驛。住在此處的突厥使臣連同周人的仆婦,在滔天的焰浪過后,似乎全部隨著梁木化為灰燼。
次日的宇文護率領眾武將登殿,殿下嚴列著早已成為他麾下的京師衛隊。他大步來至皇駕面前,立而不跪,仰面看向龍椅上的皇帝,朗聲道:“陛下,三日已過,臣特來給陛下一個答復。”
“晉公請講。”宇文邕的嘴角微微顫抖,他已知曉昨夜發生在館驛的事。這是禍從天降,那么多突厥人喪命,北方的鐵騎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大周,當迎娶木桿可汗之女,為大周皇后。”宇文護的聲音如生鐵般堅硬。
群臣驚愕,帝王滿面蒼白。
“為……為何?”宇文邕懼、怒齊撞頂梁,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顫動,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國事為大,陛下當忍一時。”宇文護直視帝王的雙眼,冰冷的說道:“況且昨夜突發變故,沒有這樁婚事,恐怕我大周江山難保。”
“我朝東伐北齊,還需要突厥人的相助。”宇文護接著道,“大周天下蒼生,或患或福,全在陛下此一抉擇。”說罷,他一拂袍袖,攜眾將下殿離去。
殿外的軍隊退潮般撤去,宇文邕坐在沉寂的殿中,眼角幾乎都要撕裂。他卻壓制住了銳利的目光,遣散朝臣,亦離殿而去。
“璐,你回來了。”幽暗的殿中,帝王般威嚴的男人穩居高座,他披著黑色貂裘,黃金的配飾在身上微微發光。他沉聲問道:“一切都順利么?”
璐畢恭畢敬的向男人深施一禮,她微微垂首,面色如常道:“回崟主人,一切按計劃進行,奚朝在北周的傀儡已經扶植完畢,與岦黨的戰爭,他們會傾國力相助。”
璐口中的這個崟主人,是奚朝的第四位帝王,他的恐怖,萬萬勇夫莫能及。
名為阿史那沉古。
“很好。”沉古點了點頭,他說道:“周朝的皇帝,是我們十余年來最大的戰利品。”
“周朝皇帝不再是權力的象征,他左右不了他的朝廷。”璐抬起頭,緩緩的道:“他只是一個被人鉗制的無用之君。”
沉古的眼神微微一定,似是察覺出一絲異樣,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他道:“此為何意?”
“崟主人,局勢并不是我們原先想像的那樣。周朝之中,一個名為宇文護的權臣才是操控朝廷的人,曾經的三位皇帝,全死在這人手中。”璐毫不躲避沉古的目光,如常般說道:“宇文護,才是奚朝真正需要的那個傀儡。”
殿中列立的各異之人肅靜,有人側目詫異的看向璐。在奚朝,臆斷絕不允許存在,執行任務的人,要做的只有服從。
璐的此舉,無論對錯,似已然觸犯了奚朝的威嚴。
沉古卻沒有再追問,對于璐這名愛將他總顯得格外寬容,他低聲問道:“璐,我只問一一個問題,這個權臣,能否撐得起北周的奚朝?”
“能。”璐的回答斬釘截鐵,“我以項上人頭為保。”
“既如此,我們要邁出下一步。”沉古看著下站的璐,雙目威不可視,“璐,我命你再次南下,按照孟公所言,把奚朝要的東西帶回來。”
“是。”璐垂首答道。
她卻沒有發現,在大殿的某個角落,有一雙眼瞳正直勾勾的盯著她。那女人面露陰笑,目光兇毒,如同一條潛藏在暮色中的蝮蛇。
殿中忽然響起一個男孩的聲音。
這男聲澈如清風,不染一抹雜塵,他輕輕的說道:“沉古,你們都下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移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在大殿的正中擺放一把鎏金座椅,一人穩坐其上,看上去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奚朝之中,何人地位如此尊崇?
這人正是被奚朝人奉若神明的孟珠隱。他生于突厥,為阿史那明都同父異母之弟,因其母為孟氏漢人,自稱孟珠隱,人皆尊為孟公。他是奚朝最為年長的元老,現已有一百余歲,卻仍為少年模樣。他通曉過去和未來,所言無不奇準,因此被奚朝乃至天下秘黨所尊崇。但孟珠隱其人生性冷僻,少言寡語,雖知今古,卻從不肯多言。
“孟公,此為何言?”沉古下階來至孟珠隱的椅前,身為奚朝崟主的他此刻端然站立,向著孟珠隱深深欠身行禮,神情莊重而敬畏。
孟珠隱微睜雙目,眼神清澈卻又迷惘,他沒有回答沉古的問話,直直地看向殿中的立柱,輕聲說道:“沉古,讓童玉留下,其他人,先都退下去吧。”
微詫過后,沉古再向孟珠隱施一禮,他掃向殿中眾人,目光停留在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人身上。他低聲道:“童玉,孟公的話你聽清了么?”
“回崟主,聽清楚了。”年輕人邁步出列,朝沉古和孟珠隱欠身施禮。
“好,那么你留下。”沉古微微點頭,他環視周圍列立的奚朝人眾,“剩下的人,隨我去寶帳面見可汗。”
注釋:
⑴契丹境內河流。
⑵北魏時部族名稱。《資治通鑒》魏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庫莫奚者,本屬宇文部,與契丹同類而異種,其先皆為燕王皝所破,徙居松漠之間。”
⑶公元550年阿史那土門率部族破高車(即鐵勒),公元552年突厥打敗柔然,阿史那土門自稱伊利可汗,成立突厥汗國,人數較少的突厥人融合了大量的鐵勒人,突厥人的體貌特征也從白種變為黃白混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