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手大哥有些不耐煩：“誒誒誒，搞快。”

真是的，還閑聊開了。

小智沒好氣地說：“搞那么快干嘛。”

騎手大哥暴怒而起：“草泥馬，老子要超時了！”

“你說什么，嘴里不干不凈。”小智挽起了袖子。

騎手大哥睥睨一眼：“我說了又咋！”

小智今天是氣不順極了，騎手大哥還往槍口撞。

騎手大哥又狠狠重復(fù)一句，唾沫星子滿天飛：“草泥馬！聽清楚沒？”

小智聽地很清楚，他沒廢話，上手就是一拳，騎手大哥懵了幾秒。

正要揮拳反擊，卻被攔腰抱住，低頭一看吞吞正箍著他。

吞吞柔柔弱弱地喊道：“別打別打。”

吞吞很會拉架，知道抱住對方的人。

小智見吞吞抱住他，起勢掄拳又要往騎手大哥身上砸。

騎手大哥掙脫吞吞，往后退：“你先動手的，不要怪我！”

又退了好幾步，吵鬧聲驚動了廚房的哈士奇和唐僧。

哈士奇冷冷道：“不要在店里打。”

有了哈士奇這句話，小智脫下圍裙，準(zhǔn)備出去打。

唐僧看了眼哈士奇，二話沒說去拉小智：“冷靜，不要沖動，哈士奇還在。”

小智脫口而出：“他在，他在又怎么了？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趁唐僧拉住小智，騎手大哥騎車就跑。

小智還要飛腿追車，唐僧一個人都拉不住。

只能求助道：“吞吞，還是不是男人，來啊。”

吞吞翻了個連環(huán)白眼。這和是不是男人有半毛錢關(guān)系？

唐僧?dāng)r住發(fā)怒的小智，小智把臉紅脖子粗演繹地淋漓盡致。

奇怪的是哈士奇，冷眼旁觀，也沒說解決一下。

小智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唐僧趁機道：“接電話，接電話。”

小智摔開他的手，接了電話：“什么？”

唐僧怕他沖動，還抱著他的腰，見他掛了手機使勁掙脫，怕他又要犯混，手上多使了點勁兒。

唐僧嘴上說著：“冷靜，淡定！”

小智掙扎了兩下：“放手，我媽出事了。”

唐僧聞言手上一松，小智扔下圍裙、口罩，眼看都不看哈士奇，對他說道：“請個假，我媽120拉醫(yī)院去了。”

哈士奇淡聲道：“好”

小智騎著摩托車如離弦之箭，留下一串響動。

小智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小智媽已經(jīng)做完手術(sh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充斥著消毒藥水的病房里慘白一片，小智媽的睫毛隨著小智急促地呼吸微微顫動。

叔叔手足無措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削了一半的蘋果被緊緊抓在手上。

小智站在病房門口，遲疑著。

“三十八床親屬！”醫(yī)生喊道。

小智忙問：“我媽怎么了？”

醫(yī)生打量了他兩眼：“小伙子，來，出來說。”

住院部的走廊人來人往。

各種聲音擠在一起絲毫跟安靜扯不上半分關(guān)系。

有人哭求醫(yī)生，有人雙目無神，有出院的人，有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小智跟在醫(yī)生身后，從病房走到護士站。

在護士站旁的長椅上坐下，小智頭埋得很低，深深垂在手掌間。

醫(yī)生輕言輕語，嚴(yán)肅而聲冷。

他腦袋內(nèi)嗡嗡作響，聽明白的只有，目前情況良好這幾個字。

醫(yī)生已經(jīng)走遠(yuǎn)，他茫然著不知道該怎么做。不知道怎么回的病房，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對媽媽。

叔叔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小智憤恨地剜了他一眼。

叔叔拿著蘋果的手懸在半空，又垂下。

默默蹲在門外，小心翼翼，小聲地啃蘋果。

小智媽慢慢睜開眼，看見小智，像要說什么話，話卻在喉頭纏棉線似地找不到出口。手也在使勁，想抓卻也只變成了顫抖。

小智沒法像電視劇里一樣，握著她的手，情緒激動講出一大段話。

他能做的只是注視她，安慰道：“媽，醫(yī)生說，沒事了，沒事了。”

小智媽咿咿呀呀。

小智把耳朵貼近她的嘴，依然聽不清，又安慰道：“會好的。”

小智媽的手總算能抬起來，用兩根手指想去抓。小智撤出了手，母親急促的呼吸像在抗議。

不是每一分愛都要牢牢抓住，有的愛，不管怎樣都存在。

小智只想著錢，媽以后是沒法工作了，即使能工作，也不能累著。

看病、吃飯，哪樣不要錢？錢該在哪里去找？

他突然好想抽支煙，喝頓大酒，醒來一切還原。

最好能回到小學(xué)那年，一切還原。

小智又認(rèn)真注視著她，替她蓋好被子：“繼續(xù)睡吧。”

小智媽的掙扎浪費了很多體力，聽了這話像被催眠，眼皮也變得沉重，千斤壓著。慢慢合上眼，呼吸均勻，睡著了。

夢里，她看見了小智爸。

小智爸溫柔地對她說：“你辛苦了。”

小智媽竟然流淚了。

多久沒哭過？工地被欺負(fù)沒哭，討要工資沒哭，被砸、被罵、被看不起都沒哭。

這句話，哭了。這些年，她太苦了。

小智看著睡著的她眼睛不停地動，末了淚水從閉著的眼里流出。

他慌了，這些年，他都不記得她一直苦著。

小智翻遍通信錄，打了很多電話，沒有借到一分錢。

微信留言，回應(yīng)的哭窮，沒回應(yīng)的卻在朋友圈點贊。

一分錢沒借到。

小智媽很虛弱，三十米的走廊歇了五次，勉強挪動。沒通氣，不能吃東西，不吃身體機能恢復(fù)得慢，還怕粘連，硬撐著，咬著牙，汗豆大的滴落，也得走。

任你怎么慢，怎么擋道，住院部的走廊，你穿一身病號服就是圣旨，沒誰會催你、趕你，都體諒你，讓著你，也就這點好處了。

小智媽很餓，很渴。

對面病房的家屬躲在走廊，就著病人剩下的飯菜啃饅頭，看得人心酸。

小智媽卻看著菜咽口水。

她看得時間長了點，那家屬木木地抬頭，小智媽響亮地放了個屁。

雙方都有些尷尬，小智不合時宜的笑了。

小智媽臉更紅了，想快點離開，無奈挪動太慢，這尷尬不自覺延長了許多。

小智媽躺在臥室的床上，被嗓子火燒火燎的感覺喚醒。

杯子里一滴水也倒不出來，沙啞地呼喊小智，沒有回應(yīng)。

她皺了皺眉頭，手撐著床，頭向床頭蹭，靠著床慢慢坐起身。

用手把腿挪下床，右手撐著床頭柜，使勁使勁再使勁，站了起來，蝸牛般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