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小智，騎著摩托，耳邊是呼嘯的風。

他只管騎，不問方向，不管其他，享受這風一般的速度。

急剎，車停下，他拍拍車腹，手停住片刻，忍不住多摸了摸。

他打開家門，看見的是小智媽扒著廚房的門，一點點往外挪。

小智上前扶著她，小智媽撥開他的手。

他再伸手扶著，小智媽掙扎著，很明確地表示，不要。

小智再一抄手，直接把她抱起，走進臥室，放在床鋪上。

“媽，你準備好沒？”小智朝著臥室里喊道，“記得拿身份證。”

今天是復查的日子。

家鄉醫院條件有限，小智把媽接到成都來看病。

“我背你走。”小智背過去，半蹲著身子。

“我自己走。”小智媽堅持。

只愿意把手搭在小智的胳膊上。

小智感覺有些伺候太后的意思。轉念一想，確實是太后。

小智媽的挪動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小智竟對此感到幸福。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正午，兩人都饑腸轆轆，隨意在醫院對面找了家還算干凈的小飯館。

蒸蛋上了桌，小智把蒸蛋均勻攪拌在米飯里，輕輕放在小智媽面前。

醫院外的街上正在修路，塵土飛揚。

只有幾家店鋪看著還算干凈，她挑了最便宜的這家。小智也沒有反對，兩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達成默契。

兩個人要了兩個菜，小智特地給她加了蒸蛋補充營養。

小智媽舀起一勺裹著蒸蛋的飯，嘆口氣，又放下了。

小智在對面叭叭叭的往嘴里刨著飯，看起來吃得挺香。

小智咽下嘴里的東西：“媽，好好吃飯。你擔心什么？”

小智指著對面醫院的紅字：“這是最好的醫院，不要擔心，快吃，吃了飯好吃藥。”

對面醫院的紅字，看起來又大又嚴肅。莫名增加了安心的感覺。

小智媽把頭轉回來，抱著碗，一勺一勺往嘴里咽，吃的仿佛是藥不是米。

修路讓兩旁的商家苦不堪言，小智攙著小智媽艱難移動。時不時，那些不守規矩的電瓶車喇叭刺耳的響起，驚得人后背一麻。

轉頭看路的小智感覺身旁的母親停住了腳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原來，在飯館旁二十米，是一溜六層高的小樓。看樣子建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大概是當年的職工宿舍。

“媽，你看這干啥？”小智不解。

這小樓又破又舊。

小智媽看的是院門口的牌子，牌子上是貼著出租房屋的信息。

別看這房子不行，就因為離著醫院近，從各地來看病的好多都租住在這里。

小智催促道：“媽，你看這做什么？你來復查，又不會住院。我們抓緊去醫院，不然下午都看不完。”

小智媽從牌子上收回目光，點點頭跟著小智走進醫院。

下午的門診大廳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讓人暈頭轉向。

拿著號找到醫生辦公室，被烏壓壓一片等待的人群驚呆。

瘦高的男人猛錘導診臺，沖著小護士質問：“到底還要等多久？”

小護士滿臉委屈，被他嚇得說話都不利索。老護士把她護在身后，瞧那男人一眼，冷聲道：“你看大屏幕！上面會顯示到了多少號。”

男人指著大屏幕氣憤地說道：“這個號就沒變過。”

老護士無奈解釋：“那就是醫生正在看。”

“看得也太久了！”男人又捶了一下導診臺。

老護士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醫生要仔細看啊，人命關天。”

男人還想說什么，被輪椅上的老太太喝了一聲，不做聲了。

小智四處張望，想找個座位。

等待的區域里，病人家屬比病人多。常是一個病人兩三個家屬，位子多被家屬占著。

剛剛和男人說話的老護士顯然看出了他們的窘迫，打開導診臺的麥。

老護士呼吁著：“請給病人讓個座，相互體諒一下。”

聽老護士這么說，小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在意的繼續手頭的工作。

大腹便便，腦大脖粗，腳蹬社會鞋，腋下夾著皮包的男人，一摸光禿禿的腦袋，站起身朝他們招手。

小智媽連連道謝，男人豪邁揮手。

等待的時光總是漫長，見周圍的病人都走進了不同的房間。

出來時，有些帶著笑容，有些帶著愁容，小智媽也忐忑起來。

廣播里傳來她的名字，躊躇著諾諾走進辦公室。

出來時，長長舒了口氣。

繳費、拿藥都在門診大廳，小智媽的腳步似乎輕快不少。

小智把她安置在門診大廳的椅子上，自己去繳費、拿藥。

返回時，一男一女和小智媽正在說著什么。

小智媽見他走來：“你快過來。”

又對那倆人說道：“這是我兒子，你們問問他。”

仔細一看，這一男一女，男的頭發花白，矮小佝僂，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袖口磨損嚴重，拖著個蛇皮口袋。女的稀疏的發在腦后綁成馬尾，稻草一樣。大紅的外套，洗得發白，面色慘白，嘴唇干裂。

兩人眼睛緊盯著小智，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

男人晃晃手里的身份證：“大城市醫院掛號都用機器，我們不會。”

小智拿過男人手里的身份證，放在自助掛號機指定位置。一分鐘不到，掛號機吐出一張就診卡。

小智遞給他，隨口說了句：“醫院附近住的都不便宜。”

會這么說，是看見他們還帶著行李，猜想應該沒找到住的地方。

男人激動地點頭說道：“我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

小智媽插話道：“我們今天來的時候，對面小區。”

小智接話道：“對面小區有房，你們可以去看看。”

小智攙起小智媽，不想和兩人再過多糾纏，準備離開。

一直沒說話的女人低聲囁嚅：“不知道大城市怎么租房，怕被騙。”

小智聽見了，小智媽也聽見了，小智手上勁兒大了些，幾乎是拽著小智媽走的。

小智媽聽見了，心里一酸，想起當年，她左手牽著兒子，右手拖著行李，滿街找房子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