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流云看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女孩兒,心里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他忽而展顏一笑:“好。”
兩人結伴而行,路上遭遇了一小股民間的反抗軍。
起初他們沒太在意,直到顧思霏意外在為首那人的刀柄處發(fā)現(xiàn)了三個小小的字:顧霖淵。
那刀刀身纖長,以至于拿在手里有點施展不開,由此可見這刀的原主人身量極高。
字是瘦金體,十分飄逸,帶著一股不羈的殺意。顧思霏把那人拎到一邊,臉上看不出喜怒:“說,這刀你哪來的?”
那人本來就是附近的一個山匪頭子,悍性長在骨子里,即便是被顧思霏劍架在脖子上,也只是臉色稍稍有點難看。
他冷哼一聲:“小丫頭片子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哪里來的這么多廢話!”
顧思霏手一動,毫不留情地在他大腿上扎了一劍。隨后舉起手,鮮血順著劍尖滴到那山匪眼睛上,瞬間模糊了她的神色。
他清楚地聽見她偏頭對身后的人說:“我有事要問問他,去去就來。”
他瞬間就想明白了為什么只是‘問問’,卻需要換個地方。
宋流云腳步一頓,什么都沒有說,而是背過了身。他們都明白,經過一場戰(zhàn)爭,心里那些柔軟到天真的想法早就死了。
他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凄厲的嚎叫,不再去想這件事情的對與錯,并不覺得同情。
那山匪渾身抽搐,滿身鮮紅,還有一大片的血液滲進了土里。
他滿眼驚恐地望著不遠處提著劍的人,雙手拼命地爬,心里想的全是怎么逃離這里。
顧思霏臉色平平,仿佛司空見慣一般。她勉強也說的上師承‘暗器圣手’,折磨人的方法知道的自然不少。
她蹲下來,雙眼平視正在垂死掙扎的人:“再問一次,這刀哪來的?”
為了防止他失血過多而亡,她給他喂了一顆藥。
那山匪喘過來一口氣,聲音顫抖的交代:“這.....這刀,是二十年前我去一處村子打劫的時候,偶......偶然在一個農戶家里看到的。”
“哪里的農戶?”
“就......就在闡州附近的一個村子。”
顧思霏面無表情:“說清楚點。”
他打了個激靈,“村子離城門不遠,就......大概五六里的樣子吧。”
顧思霏動了動手腕:“那農戶叫什么名字?”
他簡直都要哭了:“姑奶奶,這......我打劫的,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很快他就意識到這話不妥,立即打圓場:“不不不,我我我我錯了,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姓......姓林,對,就是姓林!”
“那戶人家就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兒在,我我我當時拿了刀就走了,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啊!”
她母親也姓林,舅父還讓她去一趟闡州。
顧思霏站起來,腦袋有片刻的眩暈。她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有更大的陰謀。
陽光打在她頭頂,看不清她神色。她鬼使神差地開口:“那村子.....是不是有一顆柳樹?”
山匪忍著全身傳來的劇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不、不知道啊,大、大概是有的吧。”
她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副女人的畫像?”
“沒、沒有。”
顧思霏沒有再多廢話,干脆利落地結果了他。
周圍頓時靜可聞針,好像連空氣中灰塵的碰撞都被放大了無數倍。耳邊是綿長的呼吸聲和急促的心跳聲,預示著某種開端。
微風拂過,掀起她的裙角,上面的一滴血跡映入眼簾,污了這天青的衣袍。
這是她第一次親手虐殺,純粹是為了一己絲欲的虐殺。
這仿佛是一次訣別,對過去天真善良的一次、徹徹底底地訣別。
宋流云在原地等了許久,周圍全是剛剛被解決的反抗軍。正當他準備找人時,顧思霏輕飄飄地落在他身邊:“走吧。”
他沒有問那個人的下場。
有些事情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卻總是想在親近的人面前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他能理解,只是有些擔心。
擔心突如其來的各種事端,會不會擊垮她。這幾個月來發(fā)生的事足以讓一個人崩潰,甚至于好幾天前他就發(fā)現(xiàn)了這樣的苗頭。
但出乎意料的是,顧思霏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裝作無事發(fā)生來逃避,而是坦誠的和他說了心里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她正視前方,“但我知道有很多東西都變了,而且我不能總要你照顧。”
她還是一貫的溫柔:“你也會累的。”
宋流云覺得自己完全是在杞人憂天。是啊,這可是他的姑娘,一個每時每刻都無比堅強的姑娘。
她不是遇事就只知道依靠別人的菟絲花,恰恰相反,她是一株堅韌又不失柔軟的柳樹,給個條件就能抽絲發(fā)芽,蓬勃壯大。
也許這就是他喜歡上她的理由,從初見的見色起意,到熟悉被她漸漸吸引,再到現(xiàn)在他們可以為了同一個目的,并肩前行。
而對于顧思霏來說,在上次見到趙州后,大概就已經對宋流云有點好感了。
不管怎么說,一個優(yōu)秀又體貼的人天天陪在身邊,很難讓人不喜歡,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好幾次‘生死之交’。
她可以無條件相信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給他,這些都是她第一次這么信任一個人。
她可以向他坦白所有的心事,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能做到這些,當然不會是簡單的好感。
他們一起經歷過生死,經歷過烽煙箭雨,從中滋生出的默契與信任不是短短幾句話能說的清的。
她不知道宋流云是什么想法,但她絕不會讓宋流云一個人擔下這一切。
她沒有帶走那把刀,主要是真的不方便。她把這把刀埋在山腳下,對著它叩了三個響頭。
此去路途遙遠,所過之地均民不聊生。兩人看在眼里,難過在心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處地方軍里她竟看到了蘇州的那個鐵匠。
鐵匠明顯也認出了她,他把劍交給她,爽朗一笑,說那袋多給的定金只能等戰(zhàn)亂平息后再給了。
顧思霏看著鐵匠厚實堅定以及有著無限希望的眼神,也笑了:“對,戰(zhàn)亂平息后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