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瑾瑜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只是想要知道董懋的近況，她沒有想到一通電話見效居然這么快。
晚上，曹瑾瑜洗漱以后剛敷上面膜躺在床上，董懋的電話就打來了。
當她梗著脖子從床頭柜夠過來手機瞧著屏幕上的姓名時，曹瑾瑜不由自主的一愣。
董懋哥？
曹瑾瑜剛剛上臉的面膜被她扒了下來，大拇指劃過屏幕，接通了電話。
“喂！”曹瑾瑜故作冷漠道。
“在干嘛？”董懋的聲音說不出來的疲倦。
盡管通過手機，聲音多少受損失真，并不能那么直觀感受到他的疲憊和情緒。
可是曹瑾瑜依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疲累……
剛剛帶有戾氣，等著新仇舊怨一起結賬，想要嶄露頭角的小丫頭片子，終究抵不過一個“愛”字。
對方不過三個字，她就繳械投降了。
“準備睡覺。”這句話隔了許久，曹瑾瑜才回答出口。
這樣的問候和平時他們打電話別無二致，每次開頭董懋都是這樣問她的。
不過這樣輕松平常的對話，卻在董懋的一句話中化為灰影。
“我寫了請戰書，領導批了。”
其實，打電話前，董懋猶豫了許久，他不太想和曹瑾瑜說這些。這種事情，多告訴一個人不過是多一份牽掛，多一個人擔心。沒有任何作用不說，還平白可能多出許多問題。
尤其告訴曹瑾瑜。
雖然她是自己的女朋友，無論從什么角度來看，他都應該告訴她。可董懋總是覺得這黃毛丫頭還沒長大，萬一在電話里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威脅他，不讓他去。那樣的話，董懋還真不知道怎么收場了。
這通電話，要不是外婆逼著他打，恐怕他又打算蒙混過去了。
請戰書？聽到這三個字，曹瑾瑜不由的慌神，其中的意思、重量不言而喻。
這個年代，“請戰書”離生活仿佛很遠，除了軍人，沒有哪個職業擁有這么充滿熱血又十分冰冷的三個字了。
請戰，曹瑾瑜腦子里出現的第一個地方就是L市，那個陷入黑暗，圍繞著看不見的硝煙的地方。
“你要去L市嗎？”曹瑾瑜試探著問道。
電話里傳來的呼吸聲，陷入的沉默僵局，好像都在告訴她一個…她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這個病毒，年輕人萬一感染了，會不會死？”
沒有等到董懋的回答，曹瑾瑜再一次主動開口問道。
曹瑾瑜這些天一直在關注著類似的報道，她看了許多新聞，許多疫情下的故事。就算她看到的不是全部的真相，可是對于病毒帶給人的傷害她也略有了解了。
電話另一端的董懋沒想到小丫頭可以這么淡定。她問的這么含蓄，都有點兒不像小丫頭的風格了。明明就是在擔心，怕他一去不復返，可問的時候她偏偏要劍走偏鋒，含糊其詞。
一切了然于心的董懋，卻不知道他應該怎么回答。
實話實說？那就是任何人感染都有死亡的可能。
騙她？他不想對她說假話。如果非要讓他說假話，他寧可沉默。
沉默此時變成了最好的回應，但其中的肯定也是最差的回應。
“什么時候去？”
“后天。”
問了這么多，只有這個問題他回應的最痛快，卻也是不出意料的簡潔。
后天？這么快！曹瑾瑜在電話另一端拿著手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隨之傳來的依舊是董懋的呼吸聲，曹瑾瑜打電話從來沒覺得人的呼吸聲通過手機傳遞過來能這么清晰的。
那么的，勾人思念！
“董懋哥，我想你了。”曹瑾瑜不知不覺就說出來這么一句，她語氣平常，卻意外甜糯惹人，如撒嬌一般。
細細算來，他們談戀愛有半年了。
而這半年，他們卻一直和以前相處模式沒有太大區別，除了生活中多了一些理所應當的情侶間的親昵，其他的一如往常。
平常到董懋很難記住哪些天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但凡小丫頭沒有選擇他這個生活缺乏情趣、只會埋頭工作的人，也許在這個年紀她經歷的應該是一場浪漫美好的青春悸動，而不是平平常常毫無波瀾的愛情。
他什么都明白，可是那一句“我也想你了”卻依舊卡在他的喉嚨說不出口。
后天他就要離開了，前方是什么樣兒，他還不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一句“想你”對于曹瑾瑜來說是福是禍。
萬一……
董懋不由的想起自己母親。就在她離開前一天，母親對他說：“兒子，媽媽要出差，你要聽外婆話，我會想你的。”
之后，每每夢到母親都是這樣的場景。夢中的他早已知道母親去世，每次他都拼盡全力拖住母親不想讓她去，每次都是以哭醒為結尾。
他不想歷史重演，可是既然當了醫生他也愿意和母親一樣，當一個有血性有擔當的醫生。
如今的他，能體會到那份責任，也能體會到那份不舍。
當年，母親也該是這樣矛盾的吧。
“小丫頭，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原本是他打電話至少就想好的。可是真的說出來，董懋說不出的落寞，可是除了這句話他想不出他還能說什么。
讓她等自己嗎？
如果自己死了呢？
通話戛然……
對方什么都沒說，短暫的沉默之后就被曹瑾瑜掛斷了。
董懋看著熄滅的屏幕就明白她生氣了。
她應該生氣的，怎么可能不生氣呢？！
她已經寬宏大量至此，沒有追究他放鴿子，沒有追究他冷漠，也沒有追究他說話不算數，可是最后居然是他提了分手。
如果換作是他，他恐怕做的還不如這個小丫頭吧。
區區掛電話怎么能解心頭之恨。
半夜臨近十二點，坐在書房里的董懋聽到敲門聲。
且不說這個時間點兒，就算是大白天他家也很少有人來。
十二點，敲門聲……
會是誰啊？
寒風呼嘯而過，董懋獨自到院子里去開門，透過電子眼他可以看到，昏暗的路燈下，一個熟悉的身影低頭站著。
這么晚，她怎么就這么任性，居然獨自過來找他。
董懋不假思索打開大門。
小丫頭就站在門口，聽見開門聲，她埋在圍脖里的小腦袋抬起來。看到這么多天她思念已久的人，她什么也沒說，而是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董懋實在沒有想到她會來，而且已經這么晚了，外面又這么冷。
這一切都不在他的預料范圍內。
曹瑾瑜一打眼就看到窗戶泛出的燈光，她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問，獨自穿過院子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