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臨近正午,厲方杰、小禾和亮子乘坐大巴車抵達卓雄城。
卓雄是聞名遐邇的足球之城,從車站開始,城市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足球元素。
三人隨著人流從車站走出來。接站的人是厲方耀,開了一輛路虎越野車。他從車里探出腦袋,朝他們揮手。
“哇塞,那車好靚!”
亮子一聲感嘆,頭一個跑了過去。
厲方杰坐在副駕。亮子和小禾坐在后排。亮子對車內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小禾一臉嫌棄地瞅著他。
“你好像很閑,都不用訓練嗎?”厲方杰終于打破沉默。
“上輪聯賽受了點傷。”
“你揍我那一拳很有力道,完全看不出是個傷員。”
“如果不是受傷,那天怎么可能揍你——絕對一頓爆踹。”
兄弟倆不由得笑了笑,但是笑得很節制。
過了一陣,厲方杰突然問:“爸他……什么表情?”
“我也很好奇。”厲方耀頓了頓說,“你回家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他的耳朵里。”
厲方杰更加忐忑不安,臉上布滿愁云。
他們沒有立刻回家,先去了一趟卓雄市地標——“流星足球場”。球場之外,廣場上那尊“追夢”雕像異常雄偉,遠遠就能看到它英姿颯爽地屹立在天地之間。
亮子見到了魂牽夢繞的“追夢”,激動異常,情不自禁地沖車窗外尖叫起來。
與其說這一群人朝著“追夢”雕像走去,倒不如說他們被雕像的磁場吸引了過去。很遺憾,老戴并沒有來。雖然打一開始,誰都不信老戴的約會是作數的,但是此時此刻小禾和亮子的內心依舊充盈著失望和傷感。亮子對著雕像淚流滿面,因為實現了愿望,也因為沒有老戴分享這份快樂。
厲方杰勾著腦袋,僵在久違的雕像前,往事像電影膠片一樣一幕一幕浮現腦海。
第一次見到這尊雕像,厲方杰十三歲,正在卓雄天成青訓營里學習足球。父親把他領到新落成的雕像跟前,問他:“你說這雕像為什么沒有相貌?”
當時他的回答令父親大吃一驚。他大言不慚地說:“因為雕塑家并不知道長大成年的厲方杰長什么樣子!”
跟卓雄大成俱樂部簽訂第一份職業合同當天,他跟同時簽約的隊友趙俊銳一起來瞻仰這尊雕像。
“剎那即是永恒,向勇敢無畏的闖入者致敬。”趙俊銳意氣風發,大聲朗誦著雕像臺座上的銘文,仿佛自己就是那閃閃發光的闖入者。
厲方杰更是囂張,揚言:“不久的將來,卓雄市長會因為沒有將‘厲方杰’三個字刻在上面而遺憾。”
做夢也沒有想到,幾年以后,23歲的年紀,正值職業足球運動員的春天,再次站在“追夢”雕像前,厲方杰境遇尷尬,恓惶得連挺胸抬頭的氣魄也沒有。若不是抱著萬分之一邂逅老戴的僥幸,他今天不會來。
厲方耀拍拍弟弟的肩膀,說聲:“走吧,回家。”
路虎緩緩駛入厲家大門。小禾和亮子的眼睛瞪得像青蛙一樣,四目相對——難以想象厲方杰家是一棟別墅,跟偶像劇的劇情設置一樣,太假了吧?迎面是一個別致的小花園,花園對面是厲方杰的母親曾婉,見到兒子們回來了,趕緊迎著路虎急匆匆走了過來。厲方耀把車停下來。厲方杰第一個下了車,來不及認真瞅瞅闊別已久的家,便被母親緊緊擁入懷抱。母子淚目,萬千衷腸哽在喉間。
小禾跟亮子也下了車,姐弟倆手牽著手。
厲方杰趕緊向曾婉介紹自己的朋友。
“媽,這是我的朋友小禾,她在卓雄上大學,英語專業。”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曾婉遞出熱情的雙手。
“阿姨好!”小禾微笑著,握著曾婉溫暖的雙手,略顯靦腆。
“我的朋友亮子,小禾的弟弟。”厲方杰接著介紹。
亮子一半真心,一半恭維道:“阿姨好!你們家像宮殿一樣漂亮。”
“真的嗎?”曾婉笑容明媚,“那么歡迎尊貴的客人來宮殿做客!午飯已經準備好,我們先去吃飯。”
曾婉領著兒子和兒子的朋友們走進別墅。
厲方杰重返卓雄,作為父親,厲寶華事前并不知情。曾婉打來電話知會他的時候,球隊下午的訓練課還沒有開始。空蕩蕩的場地里,他緊握手機,像一尊孤零零的雕像杵在那里。妻子帶來的消息就像是來自海底深處的地殼運動,很長時間才將能量傳遞到海面,掀起驚濤駭浪。
“喂,喂,你在聽嗎?”電話那頭曾婉因為丈夫長長的沉默越發不安,催促道,“你倒是說句話呀!”
“不想見面難堪,趕緊讓兔崽子滾,有多遠滾多遠!”
厲寶華粗暴地掛斷電話。他很少如此失態,尤其是對待相敬如賓的妻子。偏偏這不堪的一幕還被提前進場訓練的球員看在眼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俱樂部頭號球星趙俊銳。
因為厲方杰的關系,趙俊銳跟主教練的關系貌合神離。他嚼著口香糖,瞥一眼厲帥那張漲得通紅的臉,默不作聲地插肩而過。
為了避免厲寶華口中的“難堪”局面發生,曾婉只得暫時把厲方杰安置到附近一家星級賓館里,然后再從中斡旋。
很快安置好厲方杰,在離開前,曾婉向兒子保證說:“只好委屈一陣。媽一定收拾了那老頑固,盡快讓你回家團聚。”
厲方杰點點頭,除了些許期待,更多的還是擔憂,生怕因為自己的原因制造父母間的矛盾。母子間又閑扯一陣,然后厲方杰把母親送出賓館,送進大哥的車里。
曾婉要的是豪華套房,小禾跟亮子也有自己的房間。
“我想跟亮子另外租房住,最好在我學校附近。”
估計小禾事先沒有跟亮子溝通過,當她脫口而出自己的打算時,亮子一臉懵。
厲方杰問:“這里不好嗎?”
“就是太好了,我們負擔不起。”
“說過要讓你們自己承擔房費嗎?”
“所以才不能住這里,欠你們太多了。”
“至于這樣較真兒嗎?”厲方杰望著小禾,眼神很堅定,“我們是朋友,先前我也接受了你們的關照,不是嗎?”
小禾抬頭觸碰到厲方杰的目光,然后羞怯地回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