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雄天成足球俱樂部的老板叫胡江海，是個喜歡附庸風雅的土豪，心寬體胖，油膩膩的圓臉上時刻掛著讓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胡江海的豪宅是中式風格，客廳寬敞明亮，滿屋金玉擺件，仿佛一個博物館。胡江海穿一身唐裝，手里搖著一把折扇，盤腿坐在小方幾旁邊，頗有點運籌帷幄的古風。

胡江海招呼厲寶華在自己對面坐下，并吩咐女傭沏茶。厲寶華穿著筆挺的白襯衣，跟整體風格不搭嘎。

女傭沏了茶送來，小心翼翼將茶具擱在小方幾上。胡江海看了看茶，用埋怨的眼神瞅了一眼女傭。女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惶惑退下。

胡江海笑著說：“來，品茶……其實嘛，公事可以在俱樂部談，難得一個休息日，我們何不輕輕松松地聊聊家常。”

厲寶華搓了搓手，略微有點尷尬地說：“事情關乎方杰前途，終歸還是有些私心的。”

“怎么說呢……你有引進球員的決定權，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不過一切要以俱樂部的利益為出發點，這是大前提，是原則，也是底線。”

“希望俱樂部重新簽回厲方杰既是一個父親的愿望，也是一個教練的理智提案。方杰需要踢球，而俱樂部需要引進高水平前鋒球員，這是很好的合作契機。合作了這么多年，你應該信得過我吧——我是專業的。”

胡江海笑了笑。

“假如當初你不執意促成厲方杰留洋，讓他在你的麾下成長，如今應該也是獲譽無數了吧，以他的能力不會比趙俊銳成就低。可是現在……”

說到這里，胡江海又笑了笑。

厲寶華很明白，胡江海對厲方杰離開球隊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而對厲方杰現在的能力也沒有信心。因為這兩方面原因，今天的談判很被動。

“當初我確實錯了，太急于求成。不過方杰還年輕，還能重新再來。”

胡江海呷了口茶，沒有吭聲。

厲寶華望著他，眼神有些急切。

“你兒子幾年沒碰球了，還能踢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假如今夏將他簽下，就好比不要錢白撿一塊璞玉。”

胡江海大笑：“用一匹吃回頭草的良駒打比方會不會更好？零身價免簽是不錯，但是簽字費也是一筆負擔啊，而且簽過來如果是廢材用不了，還得照發工資……這個風險成本是不是太大？”

說到底，胡江海最看重的還是錢，這倒是讓復雜的談判簡單化了。

“不要簽字費，先簽半年短約，讓他拿二隊薪水如何？”

胡江海有點心動，但還在猶豫。

“假如半年下來，證明他就是廢材，我愿意承擔責任，放棄賽季一切獎金。”厲寶華再下一劑猛藥。

胡江海這回滿意的笑了，客套地說：“這樣合適嗎？”

“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盡快把人帶去俱樂部走走過程，趕緊把合同簽了。早點讓他隨隊恢復正常訓練，這樣不是很好嗎？”

胡江海感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心里美滋滋的。

厲寶華懸著的心終于落地，嚴峻的臉上難得浮現一絲笑意。他站起身來。

“事情就這么定了。那就告辭了，明天見！”

胡江海提醒說：“那茶……”

厲寶華領情，端起茶杯，揚起脖子，咕咚幾口喝下。胡江海瞅著厲寶華飲茶的姿態，眉頭打結，好著急。

厲寶華走了，女傭上來收拾茶具。

胡江海沉著臉說：“你知道這茶多貴么？這是我的私享，下次別拿出來糟蹋了……不是誰都懂茶！”

兩天以后，厲方杰一身正裝，在厲寶華的陪同下從卓雄天成俱樂部出來，立刻被等候在外的一群體育記者簇擁起來。面對記者們的長槍短炮，厲寶華低頭不語，厲方杰也只是靦腆的笑笑。現場一時間混亂異常，父子兩人疲于應付。

“厲方杰，厲方杰……回歸卓雄天成，感覺如何？俱樂部并沒有召開記者發布會，是不是表明俱樂部并不看重這筆簽約？”

厲寶華回應說：“低調回歸，認真踢球，這是我們和俱樂部的共識。”

“外界紛紛猜測，因為厲教練的原因，厲方杰才能順利獲得合同，您怎么回應，是這樣嗎？”

“作為厲方杰的父親，我能撇清關系嗎？但作為教練，我會負責任的保證，對俱樂部而言這是一筆不錯的簽約……好了，好了，到此為止……”

“曾經的天才9號，球迷對‘厲方杰’這個名字有過期望，也有過失望，想在還能期望他帶給我們驚喜嗎？”

這一回厲方杰拿過話筒，準備親自回答。現場突然安靜下來。

“還沒有對厲方杰徹底絕望的球迷，請關注他在場上的表現。”

厲方杰沒有留下金句妙語，話也多說，但眼神里透露著執著的重生信念。

很快到了跟隊友們見面的日子。在訓練場更衣室內，隊友們列隊次第和厲方杰擁抱或者握手表示友好和歡迎，然后走出更衣室，開始新一天的訓練。最后輪到身穿9好球衣的趙俊銳，他沒有理睬厲方杰遞上的右手，跟他擦肩而過，相當傲氣的秀了秀背后的號碼。以前，9號屬于厲方杰。

更衣室里只剩下厲方杰。他對著掛在墻上的27號球衣發呆。27號，在卓雄天成俱樂部沒有任何特殊含義的號碼，現在屬于厲方杰。

他想起了曾經身披9號橙色戰袍的那個自己，1V3瀟灑過人，腳踩單車后穿襠過人，半場奔襲破門，扣過門將輕巧推射破門，那時候意氣風發，無所不能，而這一切歷歷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厲方杰緩緩套上23號球衣，體力熱血已經沸騰，昂首挺胸跑出更衣室。

理發店內，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正在燙頭發，頭上頂著一個“大頭盔”，雙手攤開一份體育周刊。厲方杰加盟卓雄天成的消息在頭版位置，配有厲方杰被記者圍堵的圖片，消息標題特別醒目——“昔日天才0身價回歸母隊”。

“嗬……呵呵，奶奶的，終于現身了！看你小子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男人激動得雙手顫抖，發狠將報紙捏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