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銘沒有回答他。他完全想不起來任何之前發生的事情，但他本能地相信……自己沒有為這個機構工作，而且手冊上的標志讓自己感到厭惡和憤怒。可疑的是，剛剛老光頭直接喊了自己的名字，與路易說的話相矛盾。

自己和處理局是什么關系？這個機構是什么？

他帶著疑問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楚銘站在樓下的廣場上，打量四周。路易告訴他，每天早上都會集合清點人數，有什么問題可以反饋給管理人員。接下來的時間是自由的，大部分人都會接受格斗等訓練，為任務做準備。昨天見到的老光頭出現在了二樓，與清點完人數的工作人員交談。看到他應該要解散人群了。楚銘打算去路易所說的訓練場看看。

“讓我們背誦一遍宣誓詞，然后開始新的一天！”老光頭舉起雙手，大聲對著下面的人說。宣誓詞，是昨天手冊上那個？

楚銘努力回憶是什么的時候，周圍的人已經開始拖拖拉拉地開頭，不少人掏出手冊開始念。

““異常事件調查局——我們是日常的守護人。日常與異常之間有清晰的界限，任何東西，如果試圖破壞界限，干擾日常，便是我們的敵人——”

“7520，你有什么問題嗎？”老光頭突然說，語氣非常不悅。背誦聲停下，整個廣場安靜了下來，楚銘這才看到有個男人舉起了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問問您能不能把我放回去呀？我真的不想去執行任務，您直接殺了我也行。”他帶著和昨天一模一樣諂媚的笑容。

“有人很害怕執行任務，他們把任務想象得很危險。”路易對楚銘解釋。楚銘回憶起昨天的畫面，這個人……會被殺！怎么沒有人阻止他？

楚銘環顧四周，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是同樣的漠不關心，還有一部分的表情可以說是興奮。

“你寧愿直接去死？”老光頭說，“你確定？完成任務，你就自由了。”

“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么主意！”男人突然咆哮起來，“你們就是要我們送死，我們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務！我和你們執行局打過交道！我寧愿死也不愿意去見什么鬼怪！”

周圍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人們交換著懷疑的目光。執行局在外界處理的事件往往與日常生活沒有關系，很少有普通人與他們產生交集，真正遇到超自然事件上報求助的人也不多，大部分人對于執行局的了解不多，只是津津樂道它相關的奇聞異事罷了。來到這里后，人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現在突然有人說任務不可能完成，還說自己是知情者……

“安靜。”老光頭拍了拍桌子，“你如果想好了，我們可以答應你。”

男人點頭，又恢復了諂媚的微笑，哆哆嗦嗦地說：“我想好了，謝謝您，太謝謝您了。”

楚銘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了。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只能握緊拳頭。

老光頭笑了笑，掏出了槍，對著男人扣下了扳機。噗——

和楚銘想象的不一樣，沒有子彈飛出，槍發出了非常奇怪的聲音，宛如哨聲。男人站在地面上不知所措，他感覺自己被什么擊中了，但是不是子彈，沒有痛覺，也沒有什么不適。楚銘看著他，男人沒有中彈的表現，難道他被放過了嗎？

突然，他看到天空中出現了一個黑點，越來越大，仿佛有什么飛過來了。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每個人都注意到了它。

“我的媽誒，這是什么鬼？”路易在旁邊小聲說。

是一種鳥嗎？楚銘盯著它，就在看到它的一瞬間，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仿佛要把他撕裂。他忍不住蹲下身，死死抱住了頭。周圍的人都在看天上來的東西，沒有人注意到他，他的聲音也被大家驚恐的討論聲蓋住了。

“形似烏鴉，但會因為食物發生變化，對同類的叫聲敏感，用淚水麻痹食物。進食后需長時間消化。”在劇烈的頭痛中，楚銘聽到一個小但是清晰的聲音。

不是路易的聲音，像有個人在輕輕地對自己說話。楚銘抬起頭。周圍的人依然都看著天上，根本沒有人看向自己，甚至好像沒有人聽到那句話。空中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空中盤旋，在陽光中投下巨大的陰影，它的嘶吼聲與人們的尖叫聲混在一起。

突然，它俯沖下來，人們驚恐地四處奔逃，有人直接跑進了旁邊的食堂——只有它開著門，而大部分人緊緊地貼著其他建筑的外墻；也有部分人拿著隨身帶著的水杯，書等，隨時準備反擊。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它。乍一看，它像是一只巨大的烏鴉，有著光亮的黑色翅膀，羽毛從空中落下，風中帶著動物的臭味。但是它的臉完全不像鳥——楚銘看清后感到一陣反胃——而是更接近人，仿佛雕刻到一半的人像，有著大致的五官卻不清晰，只能勉強分出，被黑色的皮膚而不是羽毛覆蓋。它落地后就開始行走，不像普通地鳥一樣跳躍，而是像人一樣邁開雙腿，就像一個沒有臉的人長了翅膀。

還在廣場上的人紛紛從它的周圍跑開，但是楚銘發現，它并非在漫無目的地走。

對同類的叫聲敏感，用淚水標記食物？難道——楚銘沒有繼續向周邊跑，而是轉過身，看向7520.

7520站在廣場接近中央的地方，在空曠的廣場上幾乎只剩他一人。他想跑，但是他剛剛跑到一半，不知道為什么，他的雙腿發軟，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隨著巨鳥越來越近，他發出了駭人的尖叫聲，又大聲喊著救命。沒有人敢上去幫他。巨鳥展開翅膀，接近于溫柔地把他包裹在里面。

巨鳥的臉湊近了7520，仿佛要給他一個親吻。7520的臉與它貼在了一起，以至于雙腳都離開了地面，緊接著，他就像一個迅速漏氣的氣球一樣變癟了，仿佛身體被吸走，只剩下一張皮，然后皮也消失了。

廣場上沒有人發出聲音，只能聽見巨鳥發出鳴叫，一開始是嘶吼聲，突然變成溫柔空靈的鳴叫，清亮婉轉，又突然變成了粗糙的低鳴。巨鳥張開翅膀，抬起頭。7520完全消失，只剩他剛剛穿的衣服滑落在地上，完好無損。巨鳥把頭仰起，人們倒吸一口氣——

它的臉發生了變化，五官變得更加鮮明，就像人像被進一步加工了，現在能清楚地看出相貌。

它現在看起來居然和7520十分相似，只是外面不是人類的皮膚，而是鳥類的，黑色，覆蓋著細小的絨毛。它用眼睛打量著廣場上的其他人，好像在看什么多汁的食物。

二樓的老光頭大聲地鼓掌，引起了巨鳥的注意。它飛了上去，用頭親昵地在老光頭的身上蹭著，用自己的翅膀輕輕地拍打他，做出示好的動作，臉上的表情都和7520相似，都是諂媚的笑容。人們屏住呼吸，看著這一鳥一人的表演。

楚銘走上前，拾起7520的衣服。在他的胸口處，有一個細小的針孔，應該是剛剛被槍擊中的地方，也許7520本人都沒有察覺。7520剛剛沒有逃跑，最后差點癱倒，的確很像被麻醉。剛剛聽到的話，都被應證了。但是，剛剛誰在說話？

“楚銘，你昨天說自己是無辜的。你也想直接去死，不愿意執行任務？”

老光頭的聲音打斷了楚銘的思考。他抬頭，看見老光頭站在樓上，用槍指著自己，臉上帶著微笑，怪物還依偎在身旁。